2012年3年9日,戰地紀實電影《索馬里真相》正式上映,這是世界上唯一一部在索馬里實地拍攝的影片。索馬里素有“黑鷹墜落之地”和“恐怖分子天堂”之稱,一直被視為外國人的禁區,一個俏麗女人卻出現在了這里,她就是攝制組的翻譯官陳麗。作為這批電影人中的一員,她以索馬里腹地摩加迪沙為起點,開始了一段橫跨3000公里的“驚險之旅”……
好事多磨:
輾轉來到了索馬里
2009年初的一天,陳麗接到了北京一家公司的電話,問她是否有興趣參加一部紀錄片的拍攝。陳麗是京城著名的翻譯,同時也是圈子里有名的“驢友”,她一向對戶外冒險極有興趣。因此,這一次,她沒有拒絕對方,答應有時間的話會試一試。
幾天后,陳麗接到了拍攝的藍本,當她詳細閱讀過后,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這次紀錄片的目的地竟是戰爭之地索馬里,要專門拍攝橫行于亞丁灣的海盜。
陳麗的頭腦中立即閃現出戴著穆斯林頭巾、面部蒙著黑布、拿著長槍短炮的一群男人身影。陳麗猶豫了,作為一個年輕女子,深入這樣的一個是非之地,是不是有些過于輕率呢?
陳麗的男友卻很支持她,作為外國使館的資深工作人員,男友的一番話讓陳麗心動了:“西方有句諺語,‘火山口地帶往往鉆石遍布’,索馬里也是這樣,那里雖然充滿了危險,但人生最有價值的東西,也往往埋藏在那片‘火山灰’里!我了解你,你這次不去的話,以后肯定會后悔的……”陳麗笑了:“我內心的感覺,只有你最了解,謝謝你!”
男友的支持,讓陳麗有了進一步了解索馬里的沖動。通過各種資料,她了解到:索馬里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20世紀70年代初,由于國有化政策過激,加上自然災害等因素,索馬里的經濟嚴重困難。1991年之后,由于連年的內戰,索馬里難民數目不斷增加,由于饑寒交迫,難民們盯上了通過該國海域的各種船只,海盜活動變得頻繁。
1993年,美國對索馬里進行了人道主義援助,同時派出武裝力量消滅當地軍閥和反政府武裝。其中最重要的一次任務由于準備不充分和情報錯誤,導致抓捕行動陷入混亂,兩架美軍160特種航空團的UH60“黑鷹”直升機被先后擊落墜毀,幸存成員陷入民兵的包圍,抓捕行動隨即變成拯救行動。此后,再也沒有任何國際力量敢介入這一地區。
這些資料看得陳麗唏噓不已,同時也對那片神秘的地域充滿了好奇,亞丁灣是否如同電影《加勒比海盜》中描述的那樣,碧波萬頃,小島散布,海面水晶般清澈?海盜們是否也像巴博薩或是史派羅那樣,船上扯起“骷髏旗”,每人都拿著手槍與刀劍,隨時隨地與過往的商船們開戰?想到這些,陳麗恨不得馬上趕往那里,一一揭開它們的面紗。
陳麗所在的團隊由五人組成,是唯一一支經過索馬里官方批準的攝制組,攝制組的目的地是該國腹地摩加迪沙,并以此為起點,開始一段大約三十天左右、橫跨全境的攝制旅程。攝制組在未出發之前,便經歷了重重阻礙,由于人身安全難以保證,國內沒有任何一家保險公司愿意讓他們投保。更為不幸的是,之前答應為他們提供索馬里境內安全保障的索馬里安全部長,在一次襲擊事件中意外死亡,讓這次拍攝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充滿變數。
這年5月,經過四個多月的周折,整個團隊終于順利辦理好一切手續。攝制組先從北京飛到迪拜,之后,又來到一個叫吉布提的小國進行中轉。在吉布提機場登機時,一位機場安檢人員拿著陳麗的護照不解地問:“索馬里還有簽證?”說完拿證走開了。20分鐘后,他又折了回來,對陳麗說:“那兒很危險,你知道嗎?”陳麗含笑點點頭:“知道,但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之一!”
5月17日,整個團隊住進了索馬里當地號稱最豪華、最安全的酒店,當一位黑皮膚的服務生領著她來到背街的一面房間后,陳麗發現,這里只是比較干凈而已,規格上來說,最多相當于國內的三星級酒店。陳麗放下自己的行囊,不解地問這位服務生:“為什么不把我們安排在陽面居住呢?”這位服務生解釋道:“陽面的房間臨近大街,而且對面有幾幢高大樓房,一旦有槍手埋伏在里面,射入冷彈,后果將不堪設想?!币环?,聽得陳麗冒出一身冷汗。
當天晚上,吃了一頓簡單的咖喱米飯后,陳麗進入房間休息。按照要求,她不能在居室內開燈,如果在夜間需要開燈,必須將厚厚的窗簾拉好,另外,她不能睡在床上,而是把床墊拿下來放在地板上,這樣可以有效地利用墻壁保護。
拉滅了所有的燈后,陳麗拽過一床毯子,小心翼翼地蓋在了身上。雖然看不見外面的星空,但透過窗欞間的縫隙,她還是呼吸到亞丁灣那特有的潮濕海風。遠處,不知何處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槍聲,陳麗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忐忑,同時,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興奮之情:“索馬里,我終于來了!”
步步驚心,
穿行在危機四伏之地
第二天清晨,一夜無眠的陳麗剛有些睡意,門外響起了亂哄哄的聲音。她開門一看,原來來了一群當地的武裝護衛兵,由于與攝制組的其他成員語言不通,正在著急。陳麗趕忙上前,一個面色黝黑、戴著藍色軍帽的男人來到陳麗面前,他自我介紹是這些士兵的領隊。通過這名領隊,陳麗得知當地軍方對來自中國的攝制組十分重視,過一會兒,索馬里奴加爾地區的軍事長官將會來這里,為他們舉行正式開機儀式。一時間,陳麗有些受寵若驚。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在這家酒店的頂樓會議室里,負責該地區的謝里夫將軍果真來了。一番簡單的致詞之后,謝里夫將軍表示,自己將代表軍方,送給每人一件“開機的禮物”,很快,一名副官捧著幾個有長有短的木匣子,重重地放在陳麗的腳底下。打開外面的包裝,陳麗不禁瞠目結舌,原來,謝里夫竟然贈送給每人一把AK47突擊步槍!他還要陳麗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翻譯給其他成員:“這種步槍結構簡單,甚至在水中都能使用,對你們的安全將大有保障!”
這些軍人是否過于緊張了?陳麗的腦子里充滿了疑問。
按照攝制組的要求,《索馬里真相》除了紀錄海盜的“工作”,他們的生存環境和各種背景,也是影片故事的拓展與補充,所以,攝制組需要拍很多當地百姓的生活片斷。陳麗擔心攝制組過火的武裝會與百姓們產生隔閡,難以采訪到真實的第一手資料。不過,陳麗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5月21日,攝制組來到澤拉地區最大的一處市場。索馬里是世界上人均占有牲畜最多的國家之一,也是世界上駱駝最多的國家,市場的入口處,可以看到很多與駱駝有關的農產品。但到了里面,眼前的一幕幕卻讓她難以置信:幾乎每隔三五步,就會出現出售各種軍火的小販,他們的面部表情鎮定自若,似乎賣的根本不是殺人的利器,而是一袋袋的青菜蘿卜。最搞笑的是,陳麗看到一個小販同時賣兩樣東西:左手的一大堆是當地青甘藍菜,右手的一大堆則是輕重機槍的各類彈夾。
在一個五十歲左右、外表十分憨厚的小販面前,陳麗停下了腳步。小販看到有生意做,立即殷勤地告訴她:“50年代AK47一支500美金,60年代的AK一支是600美金,而美式貝瑞塔M9手槍最便宜,只要350美金就行了?!标慃惛嬖V對方,自己不打算購買武器,她想出300美金,對他進行一個小時的拍攝。小販顯得很吃驚:“你還不如再添50美金,買一把手槍帶回去得了。”
拍攝結束之后,攝制組從市場中走出。剛剛走出二十米左右,背后便響起“噼噼叭叭”的槍聲。同行的保護人員拉住陳麗等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不遠處的汽車里。由于跑得太快,陳麗累得氣喘吁吁,她問參與保護的一名年輕士兵:“這槍聲是不是針對別人的?”士兵白了她一眼:“這槍聲就是針對你們的,你沒看到,在拍攝的時候,小販旁邊的那些人已經很不高興了,由于我們在場,他們不敢動武。這槍聲就是向你們示威呢!”陳麗這才想起來,那名小販的左右,確實有不少充滿敵意的目光射來,想到當時的驚險,陳麗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澤拉結束了5天的行程后,整個攝制組前往博薩索地區進行進一步拍攝。沿途中,坐在車里的陳麗放眼望去,眼前不是一望無際的非洲荒漠,就是成片荒蕪貧瘠的土地。大約每隔半小時左右,便可看到一個個破敗的村落,規模小的只有不到十戶人家,規模大的也不足百戶。陳麗注意到,路上所有學校全部關閉,一些臟兮兮的孩子就在廢棄的操場上玩著足球??吹竭@些天真的面孔,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沿途一個較大的城鎮休整時,許多當地居民好奇地上前圍觀。就在陳麗將一些小禮物分給大家時,遠處突然出現了一輛裝甲車。這時,不知是誰大叫一聲:“有海盜!”居民們立即作鳥獸散,衛隊長指揮大家立即將子彈上膛,隨時準備應戰。
幾分鐘之后,他們獲得了確切消息,原來,那輛裝甲車是另外一支部隊經過這里,完全是虛驚一場。不過,衛隊長提醒大家:最近三年,海盜們不光劫掠商旅船只,他們的目光還盯上了來到索馬里的國外新聞人員,目前,已經有11名外國記者先后遇害。另外,一些完成了原始積累的海盜裝備先進,真正交起火來,政府軍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聽到這些,有人開起玩笑:“如果我們這些人被海盜抓住,做了人質怎么辦?”陳麗說:“沒有問題,咱們這個隊伍里,只有我一個女人,我自告奮勇,讓他們把我留下來做‘壓寨夫人’,你們就全部安全了!”一番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原本緊張無比的神經,也在瞬間松弛下來……
穿越戰火后,
體會生命真諦
2009年6月4日,攝制組來到北部沿海進行拍攝,得知這里的加斯普林村是著名的“海盜村”,此前也從未有人去過,領隊很想一探究竟。在陳麗的再三要求下,當地政府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提前與陳麗“約法三章”: 一是此事盡可能保密,只有她與攝制組的領隊知道就可以了。二是速戰速決,采訪盡可能不要超過五分鐘。三是聽到槍聲轉身就跑,任何事情都不要考慮,先把自己的命保住,衛隊的車門一直是開著的。
可惜的是,為了保證攝制組的安全,雇傭的衛隊提前對“海盜村”進行了清剿,結果,當陳麗一行人到達時,海盜早就跑得精光。進入空蕩蕩的村莊,陳麗發現這里與普通的索馬里村莊并無兩樣,只不過海邊上??恐鴰姿移婆f的外國船只而已。“海盜村”里未能采訪到海盜,大家都有些遺憾。
6月13日,在與索馬里臨時政府官員多次溝通與協調之下,攝制組有幸獲得了一次出海的機會。那天,攝制組抵達碼頭后,陳麗發現這里竟然停泊著一艘歐盟的軍艦,軍艦的指揮員在碼頭上指揮布置著什么。陳麗靠近一看,心里不禁一陣驚喜,原來,這些人是專門來打擊索馬里海盜的歐盟軍方人員。
陳麗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來一個主意,她走近艦長,言辭懇切地說道:“我們是來自中國的攝制組,您可以帶我們上船嗎?”話一出口,陳麗也覺得這個想法很是大膽,做好了被嚴詞拒絕的準備。沒想到,這位艦長很是大度地說:“可以,不過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間?!?/p>
三天之后,在幾位護衛的陪同下,陳麗一行人終于登上歐盟的軍艦。在波濤洶涌的亞丁灣上,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航行,軍艦真的截獲了一艘海盜船。當時,船上的所有海盜正準備拿著爪鉤,順著一艘貨船的船幫爬上去,他們的行徑被逮了個正著。不過,這些海盜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步槍,其中有一個還架起了火箭筒。見到這種陣式,陳麗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好在軍艦上的一架武裝直升機立即起飛,在海盜船上盤旋了一圈之后,直升機上的重機槍開了火。顯然,這批海盜的火力裝備不是歐盟海軍的對手,更無力抵御這張立體的火力網,他們很快便敗下陣來。
這次行動一共抓捕到14名海盜。當海盜們一個個被拴上繩索,從船上押下來時,陳麗發現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沮喪,反而一個個嘻嘻哈哈。看到這些海盜們穿著廉價的球鞋,上身赤裸,下身披一件簡單的阿拉伯花裙,陳麗從前對海盜的種種想象突然“返璞歸真”,此時此刻,她第一次將海盜與平民劃上了等號。
更加讓陳麗詫異的是,這些漁民出身的海盜被抓后都表示不后悔。一名海盜甚至說,他是迫于生計才當上海盜的,他希望各國政府能夠派遣軍艦,驅趕在索馬里海域非法捕魚的外國漁船,讓索馬里漁民有魚可捕,那他就不會當海盜了。
6月21日,陳麗再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到了海盜。在索馬里聯絡部部長歐瑪的努力之下,攝制組獲準采訪一所關押了一百六十多名海盜的監獄,這是這所監獄第一次對外開放,特別是對境外媒體開放。
按照陳麗的想法,海盜們應該是一個個進入采訪室,正襟危坐在凳子上進行訪談。但是采訪當天的情形卻大大出乎陳麗的意料,海盜們被帶到監獄長的小辦公室里,屋內只有十平方米大小,竟然一下子涌進十七個海盜,再加上監獄長和警衛,屋子里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這些海盜都沒有戴上手銬,有幾個甚至還和警衛談天說地,讓人感覺不是來到了監獄,倒像是一場內部的茶話會。
就在這樣一種嘈雜異常、又極不安全的環境中,攝制組開始了采訪。讓陳麗意想不到的是,這些海盜們并不承認自己的強盜行徑,他們個個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漁民,是為了將掠奪成性的外國入侵者趕出本國領海而被迫拿起武器。這些海盜表示,很多國家的人到索馬里非法捕魚,掠奪漁業資源,甚至把核廢料丟到索馬里的近海,他們才是海盜。更有一名被捕獲的海盜頭目表示,對劫持船只的金錢要求,應該稱之為‘罰金”,而不是“贖金”……
回到國內之后,陳麗才得知劇組拍攝期間,索馬里全國境內發生爆炸7起,死亡42人。這場拍攝確實是在拿生命作賭注?!端黢R里真相》的后期剪輯工作完成之后,整個攝制組拒絕了一些國際機構高價購買拍攝素材的要求,所有人都一下子“銷聲匿跡”,再度回歸平淡的生活。
2012年3月9日,《索馬里真相》正式在國內上映,并創下兩個“第一”紀錄:既是世界上第一部在索馬里實地拍攝的電影,也是中國第一部全程在國外拍攝的國產戰地記錄電影。采訪中,陳麗這位傳奇女性說道:“每一天,都有許多人悄然逝去,也有許多人悄然降生,其間多少悲喜耐人尋味。而從戰爭與硝煙中穿越一次,我更真正地體會到和平與生命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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