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到香港后擔(dān)任黨的機(jī)要交通員,來往于香港、九龍、廣州之間,為黨的秘密機(jī)關(guān)傳遞情報。父親算是母親的上級,有時母親還聽父親講課,父親那抑揚頓挫的四川話讓母親感到既好玩又親切,但那時母親并沒有想別的。
此時的父親已接近而立之年,從歐洲回來后一直子然一身。他注意到那個叫張瑞華的女機(jī)要交通員意志堅強(qiáng),膽大心細(xì),而且機(jī)靈秀氣,于是在心里悄悄埋下了愛情的種子。終于有一天,父親來到母親的住處,略帶羞澀地說:“張瑞華同志,我想找你談一談……”母親以為是談工作,說:“我今天沒時間,要到九龍送文件,隔一天行不行?”父親馬上說:“可以,過幾天我再來。”父親說完就走了。
母親去世前幾年,家里的保健護(hù)士們趁母親高興的時候曾笑問她:“老奶奶,您和首長當(dāng)年誰追誰啊?”
母親笑著說:“當(dāng)然是他追我了。”
護(hù)士們又問:“何以見得?”
母親說:“在香港時,有段時間他常來找我聊天,我還不懂嗎?”
是的,過了幾天,父親又找到了母親。他們面對面坐著,忽然都臉紅了。父親畢竟更成熟一些,他鎮(zhèn)定片刻,言談中流露出對母親的愛慕之情。我母親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捏著衣角,手心里全是汗,低著頭說:“我過兩天再告訴你,行不行?”
母親對父親最深刻的印象是,廣州起義最關(guān)鍵的時候,父親叉著腰,鎮(zhèn)定而沉著地指揮人們抵抗從觀音山上沖向指揮部的敵人。平時,他不茍言笑,看上去聽嚴(yán)肅,但又沒見他發(fā)過脾氣……
那兩天,母親的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那個人”的影子。他嚴(yán)肅一點或嚴(yán)厲一點又怎樣?“嗨,不怕他!”母親輕松地笑了。
1928年4月,黨組織批準(zhǔn)了他們的婚姻。
一個雨后初晴的日子,母親搬出住處,提著一只小箱子,住進(jìn)了父親在香港皇后道的秘密住所。這一年,父親29歲,母親19歲,他們的結(jié)合沒有舉行任何儀式。
組織上規(guī)定,搞地下工作的同志,男的每月15元,女的每月7元,每人另有3元交通費。這么一點錢,又是在香港,還要不停地外出,生活自然非常困難。
整個夏天,父親只有一件縐紗短袖白襯衣。他一進(jìn)屋就脫下上衣,母親幫他洗凈,或者他自己動手洗凈晾上,他只能穿一件背心在家里待著。母親因為擔(dān)任交通員的工作,為便于掩護(hù),乘船要坐好一點的艙位,穿著也要符合身份,不過也只有兩件比較體面的衣服,是當(dāng)時時興的旗袍。
有一次,母親提出讓父親陪她到附近的商店逛逛,父親以為母親想買衣服,就陪她去了。到了柜臺,母親卻讓售貨員拿過一件男式短袖衫逼著他試穿。父親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又拗不過,可他真的不想為自己破費,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便湊到母親耳邊說:“有情況。”他拉著母親匆匆離開店鋪。
等母親明白不過是父親玩的花招時,只能苦笑。父親說:“就那點錢,留著給你用吧。”這話讓母親鼻子一酸,差點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