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暖花開的季節，我的病房里來了一位患腦瘤的男人，男人精神狀態很好，完全不像別的病人遭此一擊，萬念俱灰。后來，在他積極配合我的治療時，我才知道男人家里的一些情況。男人原本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擁有美麗的妻子和漂亮的女兒，三口之家其樂融融。可就在女兒9歲那年，妻子出車禍喪生，女兒由此也得了自閉癥。男人為了給女兒治病，結束了公司。幾年過去了，女兒的自閉癥治好了，可原來的乖乖女卻變成了令人費解的小魔女。在這期間，男人一直未續弦，不是沒有條件，只是為了他的寶貝女兒小魔女，他一次一次放棄了和人交朋友的意念。

男人查出自己患有腦癌，沉思幾天后，他才平靜地告訴小魔女。任性、乖戾、聰明的小魔女幾乎一夜之間長大成人。在男人住院化療期間，小魔女天天放學后直奔醫院。父女親情交融的一幕幕，讓人不能去想那是一對即將生離死別的父女。

我根據男人檢查得出的數據，分析他最多活不過夏天。事實正如我所料，男人一次次化療后，一頭好看濃密的頭發沒了，曾經魁梧的身材也瘦成了一堆骨架……

進入夏天，男人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來醫院的，除了小魔女，別無他人。

一個星期天，我加班，去男人病房查房。門被推開一半時，聽到男人斷斷續續在向他的小魔女留遺言。我心底同情那一對父女，未進去打擾他們，我也極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談些什么，雖說偷聽患者的遺言不符合道德規則，可幾個月的交往，我的心還是被他們吸引住了……

男人一邊喘著氣，一邊說：“你聽好了，記住我下面對你說的話，就算是一個父親的遺言。”接著男人斷斷續續，像一個牽掛著孩子不肯放心的母親：“乳房發育是女孩子進入青春期的重要一步。你的乳房現在還未發育起來，但它遲早要發育起來的，因此，你要學會保護自己的乳房。我要你知道，乳房發育的時候會有疼痛現象，你不要害怕。我還要你知道，乳房是一個脆弱敏感的部位，要盡可能避免碰撞，去公共場所，如果人多，很擁擠，最好抬起你的雙臂，保護住胸部，要像愛護你的臉蛋兒一樣愛護它，讓它變得越來越美麗。”

小魔女臉紅紅的，即使這是父親的遺言，即使父親盡力把自己裝扮成母親，她還是不能習慣這樣的話題。但她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看著父親深陷的眼窩，小聲地問：“我該如何做？”

男人喘了一口氣，用一種十分內行的口氣說：“你要試著戴胸罩。”男人或許說話太費力，他停頓了許久，才向小魔女說起第二件事。

“我要交待你的第二件事，是關于你身體的。我們的身體，它是屬于我們自己的。它有一些隱秘部位，只有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在父母、老師、好朋友或護士的陪同下，醫生為你檢查身體時，才能觀察和接觸它們，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觀察和接觸。這個你明白嗎？”

“明白。”小魔女眼圈兒有些發紅，乖乖地點頭，說：“爸，我會記住的。”“要是有人侵犯你，”男人并不放心，叮囑說：“不管對方是你的老師，親朋好友，還是你尊敬的人，你都不要害怕，一定要大聲反抗，明白嗎？”

小魔女眼睛濕潤了，乖乖地點點頭。

小魔女伏在男人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門外的我早已淚雨滂沱……

男人給女兒交代完遺言的當天夜里，就平靜地走了……

后來，我和小魔女見過幾次面，她生活得健康、陽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