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第91屆普利策獎中的特寫攝影獎授予了美國加州《薩克拉曼多蜜蜂報》的攝影記者雷內(nèi)·拜爾。在她的黑白鏡頭里,一位單身母親和她死于癌癥的兒子的故事,深深打動了普利策評委和民眾的心。
從2005年到2006年夏天,拜爾用手中的相機,忠實記錄了辛迪整個家庭與癌癥搏斗的經(jīng)歷,他們的不幸和不幸中的堅強。
“沒什么可以阻止我”
相依
為了全天候地照顧孩子,辛迪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可是仍然要負(fù)擔(dān)全家的房租、帳單和德里克的醫(yī)療費。“我一定要讓兒子活下去,他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辛迪希望奇跡發(fā)生。
醫(yī)生們建議,提取德里克的健康骨髓培植干細胞,再對他進行干細胞移植。雖然這只能提高10%的存活率,但別無他法。辛迪只能抱著這線希望。
要照料其他4個孩子,要掙錢養(yǎng)家,要治好德里克……辛迪突然間感到手足無措。不得已,她在錢包里、汽車上、廚房的墻上掛滿了日程安排。可是一天之中,最讓她頭疼的是怎樣使兒子跟她去醫(yī)院。
“今天沒什么可以阻止我”,辛迪暗暗發(fā)誓。但去醫(yī)院之前,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給德里克吃藥,還要給美國癌癥協(xié)會打電話,申請加入?yún)f(xié)會;要給孩子的中學(xué)打電話,因為她的另外3個兒子最近常曠課,學(xué)業(yè)落后;她還打算烤些糕點,送給德里克的醫(yī)生和護士們,當(dāng)然還有那些候診室的病人。
怎么來完成這一切呢?她大聲地問自己。還不能因為德里克忽視了其他家庭成員,她有什么別的選擇嗎?還有辛迪的男友杰夫,可能這個圣誕節(jié)她無法與他共度了……理清繁雜的思緒,辛迪果斷地抓起桌上的車鑰匙,朝戴維斯醫(yī)院出發(fā)。
“千萬別把我兒子帶走”
在醫(yī)院的放療診室外,辛迪看著瘦小的兒子蜷縮在床上。醫(yī)生們控制著放療儀器,試圖用放射線抑制正在變大的腫瘤。德里克有些僵硬地躺著,肚子上插滿了白色導(dǎo)管,當(dāng)紅色的放射線照射他的腹部時,他嘴唇緊抿。
辛迪屏住呼吸,希望德里克能配合治療。她知道放療會讓兒子的胃翻江倒海,這種感覺令他痛苦不堪。回家的路上,坐在車?yán)锏囊唤牵吕锟藷o聲地啜泣著。“我為什么要忍受這一切,媽媽?”辛迪停下車,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試圖從圣經(jīng)人物約伯的身上尋找靈感,“約伯失去了健康、財產(chǎn)和家庭,但仍然忠于神,”她對德里克說,“神會賜福你,會為你準(zhǔn)備一份特別的禮物。”說著,她伸手抱住了兒子。
圣誕節(jié)后3天,母子倆又來到了戴維斯醫(yī)院。專家打算把健康的干細胞從德里克的大腿骨中注入身體,但前提是其他抗癌手段要同時進行。這樣,德里克的體內(nèi)才會生長出健康的骨髓。然而,反復(fù)的治療已經(jīng)讓德里克不信任大夫了,他認(rèn)為一切治療都是折磨。
“為何讓他們對我做這些事,媽媽?”他一遍遍地問,“這都是你的錯。我恨你,你根本不關(guān)心我的想法”。他甚至威脅說要報警,告訴警察媽媽虐待他。“我在盡我所能,但你得幫我,這也是幫你自己”,辛迪一遍遍地安慰德里克。
醫(yī)生說,即使德里克配合治療,干細胞移植也無法保證能挽救他的生命。移植后稍有意外,遭到感染,后果都是致命的。辛迪的心一下子跌進深淵,她垮了下來。幾個月的奔波、勞累,只因為有一個希望,就是為了干細胞移植。而現(xiàn)在,這個目標(biāo)似乎那么遙遠。她第一次想到,德里克可能真的會離她而去,這個想法令她不寒而栗。
德雷克似乎感覺到了媽媽的悲傷,試圖安慰。
晚上,當(dāng)?shù)吕锟蓑榭s著入睡時,辛迪對著十字架跪了下來,肩膀抽搐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主啊,請你保佑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千萬別把我的小兒子帶走!”
2006年2月,辛迪躲在醫(yī)院候診室的一角流淚。德里克又拒絕接受放療,止痛藥已失去效果,放療讓他難受得死去活來。他什么也吃不下,體重一周減少了4磅,瘦得完全變樣,離不開輪椅。40歲的辛迪更是明顯蒼老,接下來的3天里,她幾乎沒有睡過覺,因為疼痛使德里克常常哭醒。
辛迪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就像反復(fù)在傷口上撒鹽。我已經(jīng)堅持不住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安樂死協(xié)議上簽字
當(dāng)黑夜來臨,家里一片寂靜,德里克和辛迪并排躺在床上聊天。他告訴母親,他為自己有時候的任性道歉,他憧憬著回到學(xué)校,希望有朝一日能考到駕照。他說,如果死了,他很怕會孤獨地呆在天上。這時,母子倆將手指交叉在一起發(fā)誓,他們永遠都愛對方,永遠都是對方的守護天使。聊著聊著,德里克睡著了,辛迪就滿足地看著他,呼吸—起一伏
辛迪意識到兒子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拿到駕照,不顧破壞交通規(guī)則讓兒子開一回車
只要德里克開心,辛迪就覺得生活還是充滿希望。雖然,銀行的賬戶空空如也,家里的冰箱里除了一盒牛奶幾乎沒有別的。那天,如果不是一個朋友慷慨解囊,領(lǐng)著她去了廉價商店,她都不知道拿什么來為德里克慶祝最后一個生日。而這個生日,她稱作“德里克的生命宴會”。德里克所有的好朋友都來了,久違了的笑容又出現(xiàn)在兒子臉上。
2006年5月的一天,經(jīng)過幾天歇斯底里的嘶喊,病床上的德里克虛弱地一動不動。就在前一天夜里,德里克睜著已經(jīng)失明的眼睛對辛迪說,“媽媽,我愛你,請終止我的痛苦吧,讓我死吧!”在醫(yī)生的勸說下,終于,辛迪顫抖著手,在安樂死協(xié)議書上簽了名。
當(dāng)醫(yī)生把藥劑注入德里克體內(nèi)后,辛迪突然像抱嬰兒那樣抱起德里克,用自己的身體感受著他漸漸消失的生命。她指著一張CD對大兒子說,“放第14首歌曲———‘因為我們相信’”。旋律響起,辛迪低聲吟唱,如唱催眠曲,“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那么一天,我們獨自離開,奔向那光明未來……”她親吻著兒子的額頭,淚水不斷濺到他臉上。“現(xiàn)在好了,寶貝”,她喃喃道,“我愛你,勇敢的孩子。我愛你……”7個小時后,德里克走了。
2006年5月10日,兒子離母親而去。
辛迪還和律師簽了一份合約,成立了一個名叫“德里克愿望”的慈善組織,專門為其他癌癥患者的家庭提供資助。“我永遠把兒子的記憶留在心中,提醒人們給予家庭時間、精力和支持,就像我們一樣。”辛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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