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的這些日子，你還好么？

小莫，你去過麗江了？那兒是不是很美？你走的時候，我并不明白是怎樣一種力量能讓你離開。還記得你退學前一天，你滿懷希望地跟我說，夢是要靠自己去追的。

所以你就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畫家夢想如此執著？看著你瘦小的身影一點點被夕陽暈染成安謐的赭黃色，我承認，我根本敵不過如此誘惑。這就是現實與理想的裂痕，放棄現有的一切去追求一個更虛幻的未來是我不能擁有的勇氣。

我的夢想早已同三年前被爸爸摔出窗外的小提琴一起變成了碎片。我記得他們趾高氣揚地告訴我說，看，那本來就是堆垃圾。我幾乎早已忘了生命中那段沒有音樂的悲戚時光。只記得，我被迫把剛破殼的萌芽壓在最硬的巖石下面，然后親手把自己拴在書桌邊上，再也沒敢想過離開。

還記得去年這時候，你擱下手里的筆告訴我，辰，我打算退學了。

小莫，我不明白。當你告訴我你要去當那種混跡街頭、四處漂泊的畫家時，我覺得你瘋了。我摸了摸你的額頭，別傻了，你成績這么好……你卻搖搖頭說：

小辰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愛呆在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背馬哲，我不想被逼著做線性代數到半夜兩點，小辰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為什么他們說考大學我便一定非考不可？活在他人價值觀里取得認同根本一文不值。我不想上一所平淡無奇的學校，學一點虛與委蛇的東西，畢業后在門口的小廠子里做個一輩子的看老板臉色的會計，等一個能在25歲之前與之結婚的另人，接著便是房子、車子與同事的話題反限于昨天的娛樂新聞和孩子奶粉的品牌……我會瘋的。

小莫你知道么？當時聽完這番話我真的呆住了。我至今不知道讓我震驚的是你鏗鏹堅定的語氣，還是你說話時眼睛所閃射出的光芒。我忽然覺得我從未了解過你，你夢想中那份單純而原始的色彩是我無法企及的。很久之后，才知道你眼中的光芒叫作“蛻變“。

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我跟爸媽說起你要退學的事，語氣中多少浸透著羨慕。媽媽停下筷子說，專心念你的書，你們這些小孩都知道些什么？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念書。

媽，可你要知道，小莫她不一樣。

每個人都認為她和別人不一樣，卻偏偏有人會愚蠢到去放大這種錯覺。記住，最后要付出代價的，還是我自己。

……

小莫，那晚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你的話：夢是要靠自己去追的。

接著突然想起，高一的夏天，我們站在四樓的那扇大玻璃前面。你舔著雪糕告訴我，總有一天你要撞破這扇玻璃飛到外面的天空，然后那些被玻璃劃傷的血口里會長出一對翅膀，那時候我笑著說你真矯情，卻不曾知道自己心底也驀然升騰起飛翔的渴望。

我是個善于遺忘的人，忘了很久的這件事在那一刻卻倏然閃現。你舔著雪糕的樣子，說話時堅定傲岸的眼神以及玻璃外面灼熱的陽光，都齊齊地冒了出來，在我眼前拼成一幅支離破碎的殘像，抹也抹不掉。我突然明白，或許很久以前，你就在心里埋下夢的種子。它們在微濕的心臟上順利地扎根抽芽。隨后，那或許是一夜之間，詭異的朔風自下而上吹送，將它拉扯延伸，送到穹頂高處變成參天綠蔭，覆蓋大半荒野。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一輪朝陽自地平線緩緩升起。

小莫，我現在時常嘲笑自己的怯懦。至今我仍沒有勇氣像你一樣。

一年前那個下午，天空灰濛濛的冰冷的雨滴滴嗒嗒往下落。我和小天看著你，背著大畫夾和一管管廉價的顏料踏上列車的那一刻，你回頭沖我笑著說：放心，我會抓住夢想的。

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成功，成為了不起的小莫。當列車開動時，我居然才傻到有勇氣喊：“小莫，你要自由地飛翔，連我的那份也一起賺回來。”

或許當時你聽到的只是尖銳的汽笛。但我相信你一會那么做的。

都這么久了，小莫，你是不是該寄點東西給我呢？我希望明天就能收到點什么，或許那是一幅精致的油畫：一大片一大片的薰衣草，在如洗的碧空下恣意地生長，濃重的紫色氤氳著一個少年優渥而高貴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