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妻子有事回了娘家,帶兒子的任務就落在我身上。晚上十點我來到他房間,看見他還眨巴著眼睛,精神抖擻。原來,沒聽到故事,小家伙就睡不著了。無奈,我只得絞盡腦汁給他講起了故事,可是講來講去,兒子都說那些故事他聽過。最后我只好對兒子說:“好吧,爸爸今天就給你講講爸爸自己的故事。”
聽我這么一說,兒子頓時來了興趣。而我要說的,是關于兩個硬幣的故事。
十多年前我正上高二,我有一個好哥們,叫順子,他早早就輟學出去社會闖蕩,聽說混得很不錯。
有一天,順子給我打來電話,他說道:“你也出來吧,讀書有個屁用,還不如出來跟著哥們混,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p>
聽了他的話,我徹底動了心。是啊,我的成績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學,還不如早點出去給家里減輕一點負擔。順子曾是我睡在上鋪的兄弟,我相信兄弟不會害我的。當天夜里,我就悄悄收拾了行李,第二天趕最早的一班車去投奔了順子。
當晚,順子給我接風洗塵,第二天,他介紹我進了一個手機殼生產工廠。那工廠的活兒真是辛苦,每天早上六點上班,晚上八點才下班,工資低不說,每天都得挨主管的教訓。干了一段時間,我就不想干了,可是因為簽了合同,說是不滿一年,就得賠兩千塊的違約金。我哪能拿出這么多錢,沒辦法,只好繼續干下去。
這天,我冒著被罵的危險給家里打電話。沒想到電話接通,父親并沒有劈頭蓋臉地罵我,而是說母親病了,需要手術。家里的底子我是知道的,根本拿不出錢動手術,于是我找到順子,希望他能借給我一些錢。
聽說要借錢,順子無奈地說:“哥們,實話跟你說吧,我現在手里只有一千塊錢,這一千塊是我答應給女朋友買金戒指的。雖然救命重要,但是你也知道娶老婆同樣重要,女人為一枚戒指提分手,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你娘的事情也確實為難,這樣好了,我們拋硬幣讓老天來決定,如果硬幣是有數字的那一面,錢就借給你。你看怎么樣?”
順子能這么說,我已經很感動了,拋硬幣讓老天來決定,也的確屬于無奈之舉,于是我點頭答應了。順子從口袋中掏出一枚一元硬幣,然后往空中拋去,只聽得“哐當”一聲,我們倆同時看去,只見硬幣顯示的不是數字的一面,而是花的那一面。沒想到,順子撿起那枚硬幣說:“三盤兩勝,我再拋兩次!”我感激地望著順子,知道他是有心幫我,可又不敢下狠心跟女朋友分手。但是,后來拋的兩次,同樣都是花的那一面!
第二天,我向公司請了假,打算向順子告了別便回家看望母親。剛走到順子出租屋的門前,我就聽到他打電話的聲音:“哈哈,親愛的,你買的魔術道具還真管用,兩邊都是花,根本就沒有字,那傻小子還感動了半天呢!對了,廠里的老板說了,再介紹人進來,一個不是五百塊介紹費了,而是一千塊!我們得趕緊想辦法再弄些人來……”
那一刻,憤怒、屈辱,各種情緒涌上我的心頭,我恨不得把他掐死。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沒有說,也沒有做,默默轉身走了……
兒子已經完全沉浸在我所講述的故事中,見我停了,馬上問道:“后來呢爸爸,你快講??!”我摸摸兒子的頭,告訴他,因為一個硬幣,讓我看透了一個所謂的好兄弟。后來我就斷絕了和他的來往,沒想到這正是好事,因為后來他參加了傳銷組織,許多相信他的人都上當受騙了……
兒子問道:“再后來呢,爸爸,你還見過順子叔叔嗎?”我點點頭說:“這就是第二個硬幣的故事了。”
那年我回到家,所幸的是母親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書我是不想去念了,在父親的建議下,我去上了駕校。幾年后,恰逢我們市有個公交車公司招聘,我順利地應聘上了,每天開著車在城東和城西穿行。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夏天,還差幾站就快到終點站了。這時上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他佝僂著背,腋下夾著一對拐杖,怎么看怎么像一個乞丐。他上了車子,好不容易翻到一枚硬幣,投了進去。“哐當”一聲,多年的經驗告訴我,聲音不對!我沒有看投幣機,而是先看了一眼投幣的人,這一看頓時讓我大吃一驚,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順子!
剎那間,我就想起了幾年前他是如何對我的,我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可是我沒作聲,讓他上車了。
車到了終點站,我在整理箱子里的零錢時,發現了那枚假幣,是一枚游戲幣。我把它從里面拿了出來,放在我襯衣的口袋里,然后掏出自己的錢包,放了一塊錢進公款里。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剛走到街口,突然后面一個婦女喊道:“啊,搶劫了!”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男子飛快地向前面跑去,那時我年輕氣盛,路見不平一聲吼!待那男子跑到我跟前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男子臉色一沉,再往后面看去,婦女已經越來越近了。也許是急了,他突然從腰間掏出一把刀便向我心臟的位置刺來……
當時我想完了,只感覺刀尖已經接觸到了我的身體,不過還是條件反射地一腳向劫匪的肚子踢去。說來這真是芝麻掉進針眼里——巧了。那一刀居然正好刺在我上衣口袋的硬幣上,我才逃過一劫。所幸的是,周圍的人沒有無動于衷,他們沖了過來,合力把那劫匪擒住了。
那枚硬幣救了我的命,從此我就把那枚硬幣一直收藏著。后來我再一想,救我的真的是這一枚硬幣嗎?如果當時我記仇把順子趕了下去,或者叫他另投一枚,后果還會一樣嗎?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救我的不是硬幣,是我自己的寬容之心啊……
第二天一早,兒子要上學的時候,我叫住了他:“兒子,你昨晚不是說需要零花錢嗎?我這里有一張毛爺爺和兩個硬幣,你要哪個?”兒子想都沒想,從我手中拿了兩枚硬幣便樂顛顛走了??粗鴥鹤舆h去的背影,我又想起昨晚他說的話:“爸爸,明天給我一張‘毛爺爺’大鈔,我們班的同學都有大鈔,而我只有硬幣……”為了把孩子教育好,我和妻子省吃儉用,把兒子送進了一家國際雙語學校。里面的孩子大多數來自富裕家庭,花起錢來大手大腳,難怪兒子吵著要百元大鈔。也因此,我就給兒子講了兩枚硬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