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寨西去八里北行四里,有一集市,規模不很大,但很有名氣,因為是臨沂日照兩地區交界的集市。
大集時間逢五排十,即陰歷每月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各路商人市民前來進行貿易交換。集市很簡陋,趕集者分布在河灘兩岸,河中有一條漫水橋,白石板鋪成,干旱水少的時候,直接從橋上行走到對岸,或可從沙灘任意地方直接到達對岸。遇雨天或雨天剛過,水會漫橋,人們要脫掉鞋襪,蹚水過河,上下幾里地再無它橋,只此一條通道。
最近這個集市上活動著一個手段很高明的掀手(小偷在當地的別稱)。被偷者,當時毫無知覺。即使夏天衣服單薄,他也能用鋒利的刀片,割破你的衣兜,并同時探囊取財。他的技術高超就在于,剛好割破你的衣服,還傷不到皮膚。不管你的錢藏在上衣兜還是下衣兜,他都出手迅速,刀過錢出,從未失過手。
呱嗒聽了這些消息,心下不服:“被人家偷了錢,還宣傳掀手技術高明,這么沒面子的事還好意思說。”呱嗒何許人也?她乃顧家寨一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因性格開朗,思維敏捷,能說會道,被榮封“呱嗒。”她決定去會一會這個有名的掀手。
掀手經常踩點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下午四點左右,這個時間交易基本完成,趕集的人急于返回,地點主要是人多、交易額較大的地方,針對的群體主要是女性。了解了這些特點,呱嗒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上花褂子,圍上鮮艷的頭飾,還抹了個紅嘴唇。提了一個帆布包直奔目的地。
呱嗒十點準時出現在河邊最大的點心鋪。這是原來人民公社時期合作社的舊址,已被個人承包,主營點心類食品,聞名十里八鄉,是大集人員流動最多的場所。呱嗒在店里故意擠來擠去,最后要了幾斤魯酥(當地一種甜點的別稱),故作小心翼翼狀,從包里取了一沓大團結(至少五張)付帳,然后左顧右盼,轉到別的攤點上去了。還真別說,這一系列的舉動竟然被掀手全程看在眼里:“好久沒碰到這么大的主了。”掀手心下激動,眼睛一亮:“今天干成這樁買賣,可以給自己放個大假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幾十元是農村半年的收入。)
掀手心下樂著,也不著急,胸有成竹的不離不棄的跟隨著呱嗒。“這種好打扮的女人,一般虛榮心強,好顯擺,警惕性很差。”掀手心里美滋滋的,就等時機了,一刀下去,就發大財了。
可是,掀手神情越來越慌張。大家可能會想,是不是呱嗒的男人來了沒機會下手了?掀手是不是被呱嗒發現了?是不是錢花完了?都不是,是因為掀手跟了半天,竟沒發現她把錢藏到哪里去了!這等于目標丟失,到嘴的肉又沒了。掀手緊張還有其他理由,江湖上有規矩,一,如果你對跟蹤的目標失手,那么就要對目標坦白交代,并任由目標侮辱,這叫悔過;二,在一個集市上碰到行業藝術、手段比自己高明的同行,要繳納貢賦,這叫敬師。
掀手一邊苦苦琢磨著,腳下更不敢大意,跟得越緊,看的越細。可是呱嗒再也沒買什么,所以就再無掏錢放錢的動作,掀手還就是沒弄個清楚她的錢藏在哪個衣兜里,也沒看到她把錢往包里放。
說話間,呱嗒已經走出了集市,很明顯是往回趕路了。掀手被迫緊跟不舍,他現在不是等發大財,而是要揭謎底。呱嗒南行不到二里,就拐彎東行走向小道,掀手知道,這是一條經過田間地頭,通往顧家寨村的唯一一條小路,比走省道要省三里路。掀手更納悶了,顧家寨又偏又窮,不可能藏著這么高水平的同行啊!
眼看東行二里許,前后左右無人,掀手飛速竄到呱嗒前面擋住了去路。誰料,呱嗒一點也不緊張,反而很自然地瞟了掀手一眼:“大兄弟到顧家寨走親戚?”掀手一看這陣勢,撲通跪了下去,“大姐,今天我栽在你老人家手里,不怨。”
呱嗒也不言語,慢慢張開了左手,手里是一張折疊了三次的十元人民幣!
等掀手蘇醒過來,呱嗒在村里已經名聲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