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酒樓里歪歪斜斜地走出來。朋友要為他叫輛出租車,他擺擺手拒絕了。外面的天空正下著一場冬天的雨,雨絲細細的,打在人的臉上卻是刺骨的冷,而他似乎沒有感覺到。
摸出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響過兩下后他就掛機。雖然他喝得有點醉,但也還是沒有忘記她的叮囑。她的屋里有座機,只要她在家,她都讓他撥過去,她再打回來,那年月手機費貴,打座機會省點錢。
他曾不止一次對她說,讓她放棄那邊的工作到他所待的這個城市來,他有能力養活她,她卻一笑帶過。
說過好多次后,他就懶得再提了。可他的年紀不等他,他已經快30歲了,仍然過著獨來獨往的單身生活。他有份不錯的工作,曾設計出許多精妙的作品,唯獨設計不好自己的愛情與婚姻。她太獨立了,不會按照他的設計來生活。他有時無奈地稱他們是“電話夫妻”,所有的情愛只有通過電話來傳遞。她像個老媽子一樣把他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唯獨不能飛到他的身邊陪著他,可他最需要的是一個有她在的溫暖的家。
既然不能在一起,他決定放手,放了自己也放了她。所以那天他特意拉著朋友到一家酒樓里喝得大醉,他需要酒來給他離去的勇氣。
她給他打電話過來時,并沒有和往常有什么不同:“親愛的,這么晚了,是不是又在外面散步呀。”她知道他這個時候常在外面散步。
“沒有,我和朋友喝酒了,還在外面呢。我告訴你,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打這個電話了,明天我就把這個號換掉。我要開始一種新生活,不想再等下去了……”他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來,幾乎沒有給她回話的余地。
“你真的喝醉了,你在說什么呀,你又喝酒……”她開始嗔怪他。
“我沒有喝醉,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我們分手吧。”他的語氣里有幾分決絕。
“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只要你覺得快樂。”她的聲音里已有哭聲,他忽然有種很痛的快意。
說話間他已摸索到了自己的門前,他開始找鑰匙去開門。可他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依然沒有找到:“壞了,鑰匙丟了。”他小聲嘀咕著,酒已有點醒了。“什么?你把鑰匙丟了,那你今天晚上怎么進屋?你還喝得這么醉……”這次她真的慌了。“沒事,我就在門外坐一晚上好了,凍死活該。”他負氣似的倚在了冰冷的門上。
“你快告訴我你朋友的電話,我打電話給他讓他來幫你,他怎么可以這樣,把你弄醉了就讓你一個人回來。”她開始忙著去找紙和筆,“你說吧,我要打電話讓他過來的。”
“好的,我說,1385539……”他順口就告訴了她這個電話。
“那好,你待在那里不要動,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來幫你。我先掛了。”她匆匆忙忙地掛掉了他的電話。
天哪!她居然慌亂到可以忘記了他的電話,那個她每天至少要打三次或者更多的電話,他以為她開玩笑卻沒想到她當真的。過了幾秒鐘,他的電話又響起來,他接起來,正是她打過來的:“你快去幫下我家默然,他喝醉了……”她的聲音里有著無法形容的焦灼與心痛。
他想笑卻再也笑不出來:“親愛的,是我……”眼眶里有些潮濕,他使勁把那些霧氣逼回去,不讓它們凝聚再掉下來。“天,我,我,我……”她在電話的那頭輕輕地啜泣,再也說不下去。“剛才和你開玩笑呢,我已好好地躺在溫暖的床上了,我困了,要睡了,你也睡吧。晚安。”
“你嚇死我了,你不要這樣嚇我了,明天我就辭職,我不能再這樣讓你嚇了,你還是長不大……別忘記在床頭放一杯水,免得口渴找不到……”他們就那樣輕輕掛了彼此的電話。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把鑰匙丟掉了。那一夜,他就在自己家的門口蹲了大半夜,可他的心里卻不再寒冷。
佛經上說:初念淺,轉念深。是說人的第一個念頭往往是對事件的情緒反應,通常膚淺,但一轉念,可能就有了更深的理解。愛的世界里,卻與此說有點背離。無心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往往情深,細細思量之后則是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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