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機場。
建委主任官常烈、官常烈的老婆程菊、五建司經理揚昌貴、揚昌貴的跟屁蟲揚天文,見劉卓然進了安全門,同聲告別:“一路平安。”劉卓然回頭:“保重。都保重。加拿大見。”
官常烈嘆息:“失落,失掉了左膀右臂!”何以?江陽市從縣級市升級為地級市時,他一個清溪溝化工廠(重水)車間主任調江陽市任建委主任。這建委凡帶“建”字頭的,什么“建筑設計院”喲、“建工局”喲、“建材局”喲、“建筑公司”喲乃至“建筑陶瓷廠”喲都管,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調來讀過建工學院的劉卓然任副主任,他才嘗到當官的輕松滋味。哪兒再去找個劉卓然替自己干活呢?
“石落,一塊石頭總算落下了。”官常烈老婆臉色云開霧散。何以?她認為干了七八年的傀儡老公還不如干了三四年的副主任劉卓然能力強!這劉桌然來江陽市第一年就自費送兒子到加拿大讀書,去年劉卓然老婆又到加拿大并帶去孫子,今兒劉卓然也去加拿大。愛好旅游卻沒踏過異國土地的關常烈老婆心中明亮,皆因掌握實權的劉卓然“功高蓋主”、喧賓奪主。這劉卓然走了,老公就可大權獨攬了。
“官主任,”揚昌貴和他的跟屁蟲揚天文說:“都12點半了,就在這機場餐廳吃飯吧。”
“哎喲喲,”程菊說:“難得揚大經理肯破費!你倆先去找座位吧,我和老官方便一下就來。”
機場餐廳的飯菜是外面餐館的3~5倍甚至10倍。許多人寧愿餓一頓都不吃這里的飯菜。跟屁蟲找到一張空桌,安排揚昌貴坐下,四處張望服務生。
“別望,別望。”揚昌貴說:“他倆口子會來的,官老板吃獨食了,他要嘗嘗第一道菜——我倆的滋味。”
“劉卓然也欲壑難填;”揚天文說:“也是一條喂不飽的狗。”
“何以見得?”揚昌貴問。
“他來這三四年,”揚天文說:“經我手給他的就不下這個數!”伸出5指:“500萬。最近辦護照、簽證、制裝,跑到公司來說需要現鈔,把財務處78807元現鈔全收刮去了,一張借條都沒打。”
“沒法的事。”揚昌貴說:“都說建房子的,搞房地產的找錢,是只看到強盜吃肉沒看到強盜割身上的肉做餌料;就說眼下搗弄房地產吧,得大頭的是出賣土地的政府官員,得小頭的是稅務局和放貸的銀行。我們施工的能喝點殘羹剩飯就挺不錯了。對建委,不喂得好,我們就得不到施工許可證,連殘羹剩飯都沒吃。”
“理解,理解。”揚天文說:“我一個辦公室主任才3000元/月的工資,別人都說我是你的跟屁蟲,也任勞任怨。而我自己也無怨無悔。氣人的是,又給了我1個外號‘草料場’……”
“鑲個座。”一個看似混混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揚昌貴與揚天文之間座椅上。
“那么多空桌子你不坐?”揚昌貴鄙視的眼光盯住混混。
“就我一個人坐一張桌不好竜思。”混混說:“湊一起,好吹殼子。”
揚天文打量混混,30出頭,額上3條皺紋依舊——只是亂蓬蓬的頭發梳得光亮了,難道是初中同學銀占元!他父親是車站棒棒軍,他的外號小癟三。不知這癟三混得如何,不便招呼也不便驅趕。“哦,哦哦——”算是回應。卻也不好問“在哪發財?”之類。
小癟三臉皮倒厚得很,掏出兩張名片雙手恭恭敬敬分別給了揚昌貴和揚天文:“請多多關照”。
揚天文見名片:國際綜貿商行,經理銀占元。問:“你這綜貿商行買賣些啥?”
“我嗎?”銀占元說:“這樣說吧,當今買賣股票有證監委,百姓買的股票哪支能有分紅收入;銀行有銀監委,私立銀行、地下錢莊、高利貸、放水仍泛濫成災。我不信證監委、銀監委,只做自己的生意,買賣的是黃、白、黒,只要有人想買賣的東西我都買賣。所以,我的商行又叫互惠商行。”
“哈哈哈……嘻嘻嘻……”官常烈、程菊兩口子嘻哈打笑地走進了餐廳。
揚昌貴一見,雜那個火!官常烈拖一口航空箱比劉卓然出國的航空箱還大1倍,程菊滿身掛5、6個肩包、腰包、胯包!急忙起身前去迎接。
揚昌貴邊接過官常烈的航空箱和程菊的各種包包放到餐桌下邊,這才問:“買這么個大箱子和這么多包包干啥?”官常烈說:“出國呀!哪天我也會出囯。”混混銀占元見箱包整理停當,才又掏出兩張名片分別畢恭畢敬送到官常烈與程菊手中,說:“你們吃飯,我走了。”
“他?”官常烈不認識混混,問。
“別管他。就是他媽一個做生意的。”揚昌貴說:“官老板,點菜。”雙手將菜譜送官常烈手中。
“你點,你點你點。”官常烈說。
“我咋知道官老板喜歡哪些菜?你點。”揚昌貴說。
“劉副主任喜歡吃啥我就吃啥。”官常烈說:“你揚昌貴不厚此薄彼就行。”
“劉副主任?他太假,”揚昌貴鄙視地一笑,說:“很難侍候。一次,我點了個田雞(青蛙),說:‘劉主任請。’官老板,你猜這位假哥怎么說?他說:‘我分管環保,你們吃就行了,我裝沒看見。’可第二天我到劉副主任家,見他老婆正在剖腹田雞。”
你好個揚昌貴,劉卓然剛拜拜,就說他的壞話!但我還沒拜拜呢……剛才老伴勸我“得趁拜拜前……”我還說“揚經理是個善菩薩。”善菩薩個屁!于是笑笑,說:“我不擇嘴,什么都吃,你給劉主任什么就給我什么。”
跟屁蟲揚天文聽到此處,想到自己最近才經手給劉卓然50萬,可直到今天還沒拿到大劇院3。7億工程的施工許可證,說:“官老板,我明天到你辦公室拿大劇院施工許可證。”
“這個嗎?”官常烈說:“得重起爐灶另開張。”
“哪我該怎么辦呢?”跟屁蟲問。
“你都輕車熟路了,”官常列說:“你懂,你懂。”
輕車熟路,我懂,我懂?揚天文一餐飯味同嚼蠟,但思考中懂得了照樣要給官常烈50萬。
官常烈夫婦和揚昌貴主仆分手后都各懷鬼胎。揚天文問揚昌貴:“官老板說的‘輕車熟路’,照辦,仍50萬?”
“不照辦,”揚昌貴說:“你還有其他好辦法?你剛才不是說別人才給你外號‘草料場’嗎?”
“可以少花錢。”揚天文說:“咱五公司這草料場也快荒蕪了!”
“那就少花錢嘛。”揚昌貴說:“你干辦公室主任都5年了,相信你動動腦子會有辦法的。”
揚天文閉門思考三天,這法真不好想。突然,他褲兜里手機響了。接聽,是小癟三銀占元打來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揚天文想,我沒回贈名片呀。
“哎呀,”銀占元說:“這還不簡單嗎?中學同學那么多,你又是5建司的辦公室主任。大主任,大主任,當今你正是社會矚目的紅人。”
“哪,”揚天文問:“找我啥事?”
“請你燙火鍋。”銀占元說。
“哪里?”揚天文問。
“牛中王。”銀占元說。
到了牛中王,小癟三早在門口等候。把揚天文帶進2號雅間,才見一位穿黑色韓國衫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妖艷女人。小癟三介紹說:“這是我們國際綜貿商行的老總王世軍和老總夫人李小麗。”
“你,你你你……”揚天文口吃:“你不是經理銀占元嗎?”
“我是經理,但沒‘總’字。”銀占元說:“同你一樣,跑二排的跟班。”
“哈哈哈,哈哈哈……”小癟三介紹的總經理王世軍一陣狂笑:“人世間,不是牙齒就是草料,哪個都逃避不了,哪個都經哪個都理,都在經理,都是經理。”
“大家好。”揚天文聽得似乎豁然開朗,說:“大家好。愿我們都當牙齒。”
“請坐,請坐。”王世軍老總說。態度和藹。
“王總,”揚天文卑躬請教:“銀經理介紹,你們綜貿商行買賣黃、白、黒?我想搞點高仿真鈔票,能搞到嗎?”
“可以,可以。”王世軍說:“保證高清、高仿真。要多少?”
“暫時50萬。以后,需要量大大的。什么價?”
“2兌10。”王世軍一副山羊相:“這是你我間第一筆業務。以后,量大從優。”
2兌10!給官老板的50萬只花10萬就成。揚天文伸出雙手捧住王世軍手使勁地握,說:“成交。王總經理送貨?”
“送貨,當然送貨。”王世軍說:“你在黃山光明頂還是峨嵋山金頂接貨?”
“那么遠,太不方便!”揚天文說。
“那就近點吧。”王世軍說:“長江中上游有個水中壩。你在那接貨沒問題?”
“可以。”揚天文說。又問:“就在這牛王火鍋交貨不行嗎?”
“不行。”王世軍說:“交貨地點只能是遠離城市,沒攝像頭的地方。”
“那就這樣定了。”揚天文起身將四個杯子斟上紅酒,舉杯說:“干杯。”
水中壩,乘輪船要經過那里。早些年,有人在那里打野鴨子。
今天,揚天文把自己裝束成一位獵人,按約好的10點就隱藏在這里。他仰望頭頂,見一架無人飛行器飛過。心中呼喊:“我在這,我在這。”無人飛行器盤旋一陣降落下來,可一會兒又升空飛走了。
“他娘娘的,”揚天文罵道:“這小癟三整老子們!你一個癟三還有無人飛機?”罵完,憤恨再仰望天空,咦,又飛來了……哦……當今小孩子都在玩無人機……你賣假鈔的有的是錢,搞架大功率的無人機不難。作奸犯科與世俱進嘛。無人飛行器降落了,揚天文慌忙奔跑過去。媽的!又升空飛走了。
揚天文失望之際,江面上遠處駛來一艘沖鋒舟。啊,無人飛行器是來偵察的。
沖鋒舟很快靠岸,已能看清“藍星1號”四字。
小癟三從沖鋒舟跳下,手里提著1個密碼箱。
揚天文打開號碼箱,驗看了“真”“偽”和數目,將自己背的獵包給了小癟三。
小癟三也驗看了10萬真鈔,說:“共贏,共贏。希望再合作。”駕著沖鋒舟走了。
揚天文手提密碼箱一頭撞進揚昌貴的辦公室,待不得調勻呼吸,氣喘吁吁說:“總算解決了,總算解決了……官老板的‘給劉主任什么就給我什么’總算解決了。”將手中的密碼箱放到揚昌貴的辦公桌上,打開。
揚昌貴用自備的驗鈔電子筆反復驗過50萬假幣,說:“果然高清、高仿真,驗鈔電子筆驗來是真幣。你天文為咱公司立了一大功,給你每月加200元工資。供菩薩,刀頭要熱,把箱子提著,馬上給官老板送去。”
揚昌貴駕著他的奧迪,來到政府宿舍樓下,將奧迪熄了火,手抱一大捆圖紙,仍叫揚天文提密碼箱,直奔官常烈那200㎡的住房。按了門鈴。
“誰呀?”屋里,官常烈老婆程菊問。“我呀——揚昌貴。”揚昌貴說。
程菊知道,在自己的點撥下老公官常烈正在培養揚昌貴,笑嘻嘻開門。
“啊喲,”程菊將揚昌貴手中密碼箱接在手中,說:“來就來嘛,何必講究,俗了,俗了,俗套了。快進來坐,快進來坐。”將號碼箱放進臥室,說:“中午就在這里吃。”
“不了。”揚昌貴說:“我和揚主任還有事。”
“哪?”程菊說:“那我就不強留。”進臥室打開密碼箱看了看,滿意點了點頭,柜子里拿出一條大中華來,說:“我們老官戒煙了,昌貴兄弟請幫忙解決。”
“官主任哪去了?”揚昌貴趁機問。
“市政府小會議室開會。”程菊說:“主持大劇院工程招標會。”
“大劇院工程還要招標?”揚昌貴問。心想,先給了劉卓然50萬,剛才你又把50萬拿進臥室!
“昌貴兄弟,”程菊說:“你都中標了。別去關心那會不會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揚昌貴、揚天文諾諾道。告別了程菊。
“不好……”時間過去了半月,揚昌貴的建筑五公司還沒得到大劇院的施工許可證,與揚天文嘮叨。
“揚經理,”揚天文說:“我去催催。”
“可以。”揚昌貴說:“只問問程菊就行了,50萬是交到她手里的。問官老板,可能把問題弄僵。”
“好吧。”揚天文說。他買了一根項鏈、一個戒指到了官老板家里。
程菊笑咪咪接待了揚天文,還煮了兩個醪糟荷包蛋款待。
用不著揚天文先問,程菊說:“都打點了,都打點了。建工局長、設計院長,還是我親自上門打點的,1人10萬。放心,放心,至多再等3天。”
“感謝,感謝。”揚天文說:“官主任又去忙去了吧。他為咱五公司也真辛苦。”
“不用感謝。”程菊說:“領導給下面辦事是應該的。”
“官主任到哪辦事?”揚天文問:“我去找他。需要五公司陳述施工力量的,我好親口陳述。
“今早來家里找他的人,我認得是組織部的。”程菊說。
“官主任要升官了還是又要調一個懂行的‘劉卓然’來?我去打探。”揚天文說:“程大姐拜拜。”
經打探,官老板在組織部辦公室與部長盧世英談話。
揚天文在門外偷聽了兩人對話。
盧世英說:“官主任、老官,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麻將桌上贏得的鈔票、‘六。一兒童節’小孩收到的紅包都發現假幣,也有人坦白都是你‘發行’的。”
是該招呼官老板呢還是不招呼官老板?揚天文思索。
官常烈突然看見到進來不進來的揚天文,說:“假幣都是揚昌貴的跟屁蟲揚天文給我的。你看,他來了,來坦白交待了。”官常烈供出揚天文,是想退一萬步說,至多說我受賄,受賄的至今沒判一個死刑;我建委主任,副市長級,坐牢就如同住療養院,再橫下心給他媽一想,興許壓上龍頭當老大還可網羅一大批跟屁蟲和小弟,黒道上的錢都通吃。但還是擔憂,一旦對我立案……也不怕,我事實上收的只是廢紙,以后買臺驗鈔機,收錢時要驗驗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