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明躺在冰冷的鐵床上,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微弱的呼吸聲,鐵床偶爾吱嘎吱嘎顯得特別突兀詭異。劉大明想著自己住院時vip病房里性感小護士那挺拔的雙峰和豐滿的翹臀,還有絡繹不絕的來探望的下屬,心里泛起一陣陣酸楚,想當年是何等威風,如今卻在這監獄的鐵床上等待死亡。
劉大明的呼吸和心跳越來越微弱了,血液流動得越來越慢了,可是他感覺不到一絲痛苦,他選擇的是安樂死。作為被打下來的大老虎,劉大明涉嫌貪污,強奸,謀殺等一系列罪行,這遠遠超出了一個官員腐敗的境界,簡直就是魔鬼,判處死刑一點都不為過。
他的眼皮越來越模糊了,神智卻異常的清醒,心想這就是回光返照吧,他想找人說幾句話,可是哪里有人呢,自從東窗事發,妻子就病倒了,從小打到大的兒子在英國留學,也根本不認他這個爹,至于下屬更不用說了,一個個的把和他的關系撇的干干凈凈的,生怕惹了麻煩。
就這樣躺著躺著,劉大明眼前出現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穿紅色大氅,怒目圓睜,兇神惡煞的男人。他自稱是地獄派來的悔過使者,他負責每個人入地獄之前的悔過,只有悔過的人入了地獄才能少受折磨。
劉大明苦笑道:“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從一個窮苦的農家小子一步步的走到這個位置,金錢權利什么都不缺,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大意了被抓住,要不現在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那惡面男人嘆了口氣:“話不要說的太早,我帶你去幾個地方。”說著一揮衣袖,劉大明渾身輕飄飄的,仿佛就是傳說中靈魂出竅的感覺。
一個恍惚,劉大明和紅衣男子來到了一片曬谷場上,金黃的谷子鋪滿了一地,人們在場上忙得熱火朝天,壓谷,脫粒,去皮,揚谷,小小的村子充滿了豐收的喜悅,在城市多年的劉大明看到這一幕竟是十分的熟悉,直到他看到了兩個人,那竟然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他們還是那么的年輕,父親的臂膀依然那么有力,母親依然那么年輕漂亮,兩個人干著活,笑容里滿是樸實。劉大明沉浸在回憶里,多少年沒有見過父母了,父母在世的時候一直以忙為借口,等二老去世的時候他還是在酒場上聽到的二老的死訊,父親母親是堅持著一起去世的,說起來都難以置信。一陣孩子的銀鈴般的笑聲將他從記憶拉回現實,曬谷場旁邊的樹蔭下,一群孩子正在拔根,就是用樹葉的莖互相拉,看誰的結實,其中有個孩子似乎是拿了一根特別結實的莖,周圍的孩子都哭喪著臉圍觀,而中間的孩子似乎沒有要輸的趨勢。劉大明仔細一看,覺得那個孩子有點眼熟,聽到周圍的孩子叫他亮子,他才意識到這就是他自己。近距離的看自己小時候這種感覺很怪,尤其是看到臟兮兮的坐在地上,流著兩股鼻涕來不及擦的自己。這時有個小孩跟小時候的自己說:“我給你五毛錢,把你的莖賣給我!”哪成想小小的自己眼都不抬一下,用毛衣擦了黃鼻涕,倔強的說:“我這可是千年老根,給多少錢都不賣!給一億也不賣!”站在旁邊的劉大明這回忍不住了,指著小小的自己大罵:“你個土鱉,知道一億多少錢嗎,還一億,再說了,他要你就賣給他,一個爛莖有啥值錢的,你爹白給你腦子了吧,是不是你媽生你的時候把孩子扔了把胎盤留下來養大了,你個沒腦子的土鱉,………”罵到沒有力氣才停止,這才想起來他是在罵自己,不禁有點臉紅,再看看紅衣男子,正看著他直搖頭,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但是也沒說什么,揮了一下衣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再次睜開眼,他們來到了一所學校門口,是一所初中,劉大明很熟悉這里,這是他的母校,前幾年自己作為知名校友還出席了校慶,當然,校長給了他不少好處費。此時,劉大明注意到了一群人,染著頭發,穿著皮夾克,叼著煙卷,很明顯不是學生,周圍的學生都遠遠的避開他們,就像避開一坨狗屎一樣。這幾個混混貌似對周圍的學生沒什么興趣,更像是在等人。一看這架勢,明眼人都知道是要打群架。突然,這些混混掐滅了手里的煙,狠狠的摔在地上,目露兇光,順著他們的目光,劉大明看到了一群穿著校服的初中生,應該就是他們的目標了。這撥學生也毫無懼色,徑直走了出來,在人群中,劉大明看到了自己,夾在學生中,顯得十分瘦小,再看看現在,啤酒肚,雙下巴,沒有了當年雖然瘦小但是健康的身材。劉大明想了起來,初中唯一一次打群架是因為好哥們兒去游戲廳被混混打劫了,哥們拼死沒給錢,還在混亂中抓傷了一個混混的臉。這幫混混懷恨在心,找到了學校要找哥們算賬,在人數,體力,工具都不如對方的情況下,初中的劉大明毫不猶豫的選擇幫哥們出氣,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冒著被學校開除的危險,辜負著父母殷切的期盼,還有可能被他們打傷,可是在義氣面前,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對面的混混一聲大喝,兩幫人廝打在一起,劉大明手里的磚頭早已不知道被擠飛到哪里了,反而是對面,銀光閃閃,人手一把砍刀,看得出他們也不敢下殺心,都是用的刀背,即使如此,劉大明這一幫還是受了重傷。可是瘦小的自己依然在奮力反抗,不惜用牙咬敵人。看到這里,劉大明無奈的嘆了口氣:“幼稚的傻逼,義氣能當飯吃嗎,友誼能地久天長嗎,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紅衣男人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衣袖一揮,劉大明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了。
這次睜開眼,兩個人來到了醫院,完全是現代化的醫院,應該是近期發生的事,可是劉大明怎么想都想不起來多會來過醫院,只有一次是來看望市長,順便打通一些關系,獲得升職的機會,那次可把劉大明的血放了不少,一紙盒只有最上層是家鄉特產,底下滿滿的全是錢。官場就是這么赤裸裸,說的好聽一點,真實。跟著紅衣男子來到了vip病房,劉大明看到了在市長床邊諂媚的拍著馬屁,那副嘴臉簡直是欠揍到了極點,而市長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拆開盒子,把特產扔了一地,看到了錢總算露出來一起笑容,繃著僵硬的笑臉跟諂媚的劉大明說:“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以后是個人才,放心吧,我會照顧你的,沒什么事就回去吧!”說著就要讓護士送客。在一旁的如今的劉大明看著這幅景象,心里充滿了得意,想著:“當初你在位的時候我就看你不順眼,只是顧忌到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才一直容忍你,到最后你還不是雙規被抓,被我踩在腳下?”想到這,劉大明有一種莫名的釋懷,雖然自己也逃不了法律的懲罰,但是想到別人比他慘心里頓時好受了許多。他轉過來看那紅衣男子,很納悶他為什么帶自己來這里,是為了讓自己看到原來是多么賤嗎?正在納悶,那男子拉著劉大明到了隔壁病房,他驚奇的發現他的母親躺在床上,父親在旁邊守著,臉上寫滿了疲憊。母親眼睛里有一種期望,顫顫巍巍的問父親,亮子多會來看我呀,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父親強裝出笑容:“咱兒子出息了,當了大官了,我剛才看到他就在隔壁看望市長,一會就過來了!”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掙扎著讓父親扶她起來,她要把臉洗干凈,把頭發梳整齊,不想讓兒子擔心。可是事實上,那天劉大明看望完市長罵罵咧咧的出來后,直接去了給情人買的公寓和情人纏綿。
就這樣,四個人,不,應該是兩個人和兩個魂,無言,就這樣默默的站著,父親母親的眼神從興奮到期望再到落寞,劉大明就在那里靜靜的看著,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因為他知道就在這一天,母親永遠的離他而去了,父親因為傷心過度也哭斷了氣,陪母親一起到了極樂世界,劉大明想多看看他們,因為過了今天,也許自己也要去天堂陪父母了,或許自己都去不了天堂。劉大明又想起了小時候因為自己的淘氣讓母親不開心父親會狠狠的打他,可是現在,他多想父親狠狠的打自己,罵他是個不孝子,這樣也許會劉大明心里好受些。
就這樣,淚流著流著就回到了現實,冰冷的床,雪白的墻壁,堅固的鐵欄桿,可此時劉大明心中更多的是平靜,重新走了自己的一生,他明白了好多,經過社會和官場的洗禮,他丟失了原則,錢變成了唯一的原則;他丟失了道義,利益成了他唯一的目的;他丟失了親情,權利成了他最親密的親人。一路走來,他從窮小子一步步到了現在的位置,他以為他得到了許多,其實不知不覺中他丟失了好多。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寧愿用小時候手里的那片樹葉換現在的家財萬貫。
血液中的毒素發揮了作用,劉大明眼角劃過一滴淚珠,嘴角閃過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