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晚上,她又進我夢里了。
紫色的線織帽子,微微發烏了,棕色的棉襖上有著暗黃色的小花,看起來,這件衣服已經穿了很久了。
她回頭,用渾濁的眼睛望著我,佝僂著,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然后那鋪滿皺紋的臉上,洋溢出了淺淺的笑容,僅剩的幾顆牙也露了出來。暗淡的燈光下,她就是這樣瘦瘦小小的,穿的厚厚的。這個形象記憶中見過很多次了,這一次,卻是在記憶中浮現了。
她是一個典型的老人形象——孤寂,且話多。她讓我記憶很深的,就是她給我送的唯一一次飯了。
初三那年,學校開始上晚自習了,學校沒有食堂,只能由家長送飯了。
那天是星期四,家里的大人都有事,我只好讓她送了,她聽了,滿口答應“好好好”。說實話,我挺不放心的,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身體又不好,再說她以前也沒送過飯呀,這出點事兒可怎么辦呀!只好千叮囑萬叮囑:“我們五點半下來拿飯,您別忘了哦,家長多,您別摔著了,莫摔了哦!”她便一個勁兒的點頭。我知道她很想給我送飯的,很想很想,一來能打發點孤寂的時光,二來能見見我。
那天下午,由于晚自習要月考,歷史老師課還沒上完就那著書提前走了。我以為下課了呢,就和許多同學一起沖出教室跑下樓去了。樓下,校園里還是空空的,看起來多少有些冷清的感覺,我有些失望的回頭望了望大門,依稀的有些家長站在門外往里看,透過這些家長,我突然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中,呵,是她呢,她拄著拐杖,歪著頭從人之間的縫隙向里面瞅,眼神里似乎有些期盼和焦急,我飛快的奔了過去,她也看到我了,便很著急的擠開了那些站在門口的家長,連忙把飯從門縫里塞了進來給我,說:“快去快去吧。”我提著飯,沉甸甸的,跟她說了幾聲再見,就轉頭跑了。其實,那時我有些舍不得的,舍不得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看到她我會感覺到一種親切。我知道我轉身跑掉時她還在看著我,看著我知道消失在她的視線。
回到教室后,語文老師已經在教室里讓同學們復習了,見我提著飯上來,很驚奇的問我:“都還沒下課呢,就跑去吃飯了?”問的我也莫名其妙,回座位一看,真的,才四點多呢。
回想起這件是,不知怎么的,我現在就哭了,他雖然有點話多,脾氣有點不好,做事不太講究,但她對我永遠不變的,實實在在的愛。
曾經的一幕幕都珍藏在心里:和她一起去超市,沒有和朋友一起的瘋鬧,卻有她在身邊的溫暖;和她一起在陽臺曬太陽,我寫著作業,她永遠在我耳邊絮叨著那無邊的家常……這樣的日子,快樂并充實著。
然而一切記憶都終止在了那個四月的星期日,她在敬老院的床上安靜地,永遠的睡去了。但我到現在仍感覺她還沒有離開,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正躺在敬老院的床上等我去看她呢!我只好告訴自己,她已經走了,死了,死了!死,又是什么東西呢?是化作灰了么?她已經成灰了?然后被裝在一個方盒子里了?
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她一面呢?一面也行啊,再看一眼她慈愛的臉,也許那時已經是“相見無言,唯有淚千行了。”那,就在夢里吧,我還能問她一句:“姥姥,在天堂的那一邊,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