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是個怪人,一個游子。我一直奇怪著這個四處游歷的浪子,那吟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漂泊人為什么就不愿意回到故鄉。甚至是在一個地方也不愿意多呆,等到那個地方開始有了故鄉的味道,他就立馬開始新的漂泊。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處處都是他鄉,所以處處都在思鄉,漂泊久了,反而迷茫起來,日日思念的故鄉到底是何方?是月宮廣寒?還是萬頃碧波?不知道了。最后他欲在江中攬月,墜江而死,身體隨著流水漂泊,靈魂隨著清風漂泊。流水清風成全了這個浪子,成全了他的思鄉。你的身體在噠噠的馬蹄中輾轉于神州,你的心又停留在了何方呢?
面對著一生同樣是一生漂泊的蘇軾,還有那些游蕩在山林中的云水僧人。我也懷揣著同樣一個疑問。你們的心在何方。到底是佛教的《金剛經》里面有過一個含糊的回答: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但是心即使是隨波而動,難道就沒有了煩惱,就能拋下故鄉甚至是愛?心,到底要泊在什么地方才能安定,才能快樂……
對于有的人而言,簡單到就是家庭那溫馨的避風港。累了,痛了,家里總有一份溫情來撫慰那顆心。韓昌黎也在風雪塞途中感嘆“家何在”,蔣捷也在風又飄飄雨又瀟瀟中思念著“何日歸家洗客袍”。身體有了家,心靈也踏實也慰藉。是啊,總有那么多人在傾訴道:好像有個家。可是對于任何人,家都是羅網,雞毛蒜皮的煩惱不斷,還有擔當還有責任。到頭來在傷害我們的心的人往往是這個家里面的人。
于是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李叔同放著嬌妻幼子,放著無量前途,斷然踏進佛門。那個被家深深傷害的托翁拼著最后一口氣也要踏出逃離家的步伐。家那么好,李叔同也毅然離開,當然,是心先離開,是心先皈依。然后身體才扯斷了那個外人看起來非常美好的家。既然家不好,為什么托翁又能忍受半個多世紀。當然,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離開。他們的心沒有選擇泊在那外面的風急雨驟,也沒有選擇泊在世人都眷戀著的避風港。心,泊在了何方?
也許心不一定要泊在何方,就如佛經所說,讓它像云一樣隨著風來飄動吧。或喜或怒,或悲或樂,用不著像道家那樣恬淡,用不著儒家那種克制。按著自己想的來做,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地,就夠了。朋友說了一個笑話,忍不住就哈哈大笑;少年輕狂,又何必故作老成態。賈寶玉之所以讓人喜愛,就是他敢于表露自己心中真誠的情感;李逵的可愛,也在于那敢愛敢恨的性格;莊子不但能讓自己快樂,也能讓別人快樂,同樣是那種東西。道家稱道,佛家名之為本心,儒家叫做中庸。在我而言,叫做自由。
心泊在何方,讓我想起了二祖神光大師拜會初祖達摩的情景。神光問道;我心中甚不安。請老師為我安心。達摩轉過身道:把你的心拿來,我為你安!神光一怔說道:弟子找不到心。達摩才欣然對神光說:我已經為你安好心了。其實我們也是這樣,心都不可覓還去覓什么歸依的定所。心小舟從此逝也好,江海寄余生也罷了。
有心無心,心在人間;多情薄情,情系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