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我居住的那個城市,盛開著大片的黃果蘭。
城市臨江,富有詩情畫意的市長將每條街道的兩旁都種上了郁郁蔥蔥的黃果蘭。因為地處南方氣候溫暖宜人,所以每年夏天,小城都彌漫著清香。我不知道這些樹是從何時種起,只知道從我記事起,這座小城便已是滿城飄香。我愛睡懶覺,和其他孩子一樣。卻唯獨在每個星期六的晚上將鬧鐘調好,以便第二天早早起床去看我的碧天白云和初升的朝陽,呼吸新鮮的混雜著花香的空氣。
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在每個不是假日的清晨,我總是不可避免的要背上書包去學校。而我家離學校卻有30分鐘的路程,我總是走路去,那是一條筆直的路,不需要你拐彎或者是走另外的小巷,只要過幾個車很少的街口就可以了。這樣一條路線或許會讓某些孩子感到無聊,而這種無聊對于一個安靜的孩子來說是不存在的,在這閑適的三十分鐘里正好可以讓她想點什么。
走在這條路上,我常會東瞅瞅西瞅瞅,盡管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什么新奇的東西,卻也造就了我的發現:在綠蔭街的路口,也就是我上學路線中的第二個街口的第一顆黃果樹下,有一位老婦人。因為路線中沒有新奇的東西,所以這個總是坐在一個地點的老婦人就引起了我的興趣。每次從她身邊過,她都坐在一個漆黑的看不出年代的小板凳上,面前放著一個同樣看不出年代的小背篼,在上面搭上一塊木板,擺上一串串新鮮白嫩的黃果蘭,旁邊放了一個大大的水壺。我很好奇為什么每個人都可以從她那里拿走一串黃果蘭而她不收他們的錢,或者喝一杯免費的茶水,可是我是安靜的孩子,也是害羞內向的孩子,盡管有好奇卻也從不曾大步走過去詢問。
直到后來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后,當我大汗淋漓的又路過第一顆黃果蘭樹時并且看見旁邊的同學紛紛把杯子伸向那只提著水壺的青筋突兀的手時,終于再也忍不住也把自己的塑料水瓶伸了過去,當看見那微黃的茶水古咯古咯倒進瓶里時,我又有了第二個忍不住,吞下了口水。當清香的茶水從喉嚨一直涌向脾胃,我的一次明白什么叫沁人心脾。走的時候,老婦人為我們幾個孩子每個人都帶上了一串黃果蘭。我終于問她,為什么不收那些人人的錢呢?而她笑了笑,臉上的紋路皺在了一起,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說,這個花也沒啥子稀奇,街上到處都有,茶葉也便宜,要啥子錢哦(這花并不珍貴,街上都種得有,茶葉也很便宜,不用收什么錢)。說著用黝黑的手蓋上水壺的木塞和蓋子,又回去和一旁乘涼的老太太開始聊天。盡管有了她的這番話,可我仍似懂非懂,既然這樣便宜,為什么叫其他賣花的大嬸阿婆卻又要收錢呢?
光陰荏苒,又過了一個春秋。在夏天開始時,我突然發現綠蔭街口沒有了那個老婆婆,我以為她有事所以沒來,沒想到從此后那棵黃國蘭樹下下卻再也沒出現過她的身影。直到一個星期后出現另一位老婦人,那位老人我很熟悉,因為以前她就在另外幾條很繁華的街上兜售黃果蘭,而現在,她將把離開的那位老婆婆沒有做完的事繼續做下去——在每個夏天為路人們準備一串一串馨香的黃果蘭和沏好的涼茶。
后來又過了很久,我才聽說原來原先的那位婆婆是被兒子接去了另外一座城市,現在一家人和和睦睦,很是幸福。
而如今,秋天到了,樹上的黃果蘭開始枯萎,隨風落在了泥土中。可是,即使失去了黃果蘭,仔細嗅嗅,空氣中不也有它殘留的余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