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上的青椒已經埋怨了大半個晚上了,因為它明早就會成為一道菜,青椒肉絲。按照主語在前的說法,這似乎是個好角色,畢竟也是個主角,但是青椒說,根據它家族多年的經驗,這道菜向來都是配角紅過主角的,人們甚至還會埋怨主角搶了太多配角的戲。而它,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個虎皮青椒,一個人的戲,雖然孤獨,但是目光不會再失散,剩下的只有人們挑剔的舌頭。說到這,青椒有些黯然神傷。
我安慰它,沒事的,你好歹還是個角,而我,才是戰場上躺著裝死人的路人甲。
我也有點黯然神傷,因為沒人會理解一個路人甲躺在地上連頭都不許抬的傷心。我無數次與主角同臺,躺在他們的腳下,靠在他們的旁邊,擦過他們的肩膀,他們光芒四射啊,而我還得要拿起鏡子把光照回去裝作隱身人啊。
主角永遠不會理解配角看著主角摟著漂亮女主角而自己卻要以各種方式死去的心酸。而配角也永遠不會體會路人甲在臺后拿著盒飯看著配角在臺上的羨慕。
我是誰,我就是千年的路人甲,蒜頭啊。千年修得路人甲,萬年還是那個路人甲。青椒啊,你知道你下鍋之前還有誰下鍋了么?那就是我啊,我躲在你的背后,因為已經被拍成爛瓣了所以你認不出我,但就是你想認出我也有點由不得你,因為你那時候已經被切成一盤青絲,也許你的眼睛就躺在你的屁眼下邊,所以縱使我從你眼前被放入熱油中噼里啪啦的爆鍋你也不會看到我。那可是幾百度的高溫啊,我在里邊痛苦不堪的狂叫,叫到嗓子冒白煙身子發黃的時候你才被慢悠悠的倒下鍋。可是,卻沒人會討論那顆被爆鍋的蒜頭,他們只會談及這次青椒放多了,那次鹽巴放多啊,沒人會提起在油中被爆過的蒜頭的心痛。
青椒啊西紅柿啊茄子啊,你們上場的哪場戲沒有出現我的身影過,我去過豬腳的戲,跑過鮑魚的場,但是我不曾耍過大牌,連拍黃瓜那么簡單的戲我都沒有拒絕,這是為了什么?我這不是為了能夠當上主角,僅僅是因為我有一顆對生活的熱愛的心。
只是,你們都住了單間,可我,卻依然和十幾個兄弟一起擠一件衣服,尼瑪這是一件衣服啊,這不是一個單間啊,看過;吧,尼瑪比起來他們的貧民窟就是拉斯維加斯啊。
其實我們兄弟幾個還有一個妹妹
,妹妹長的挺水靈。上半身嫩綠有光澤,下半身修長嫩白誘人,可是這么好看的妹子,打拼了大半輩子依然還是在那什么“煎餅卷大蔥”“大蒜蘸醬”之類的小戲里邊混,你說飲食界的大腕們,你們是不是對我們蒜頭一家都有偏見啊?
還有那些吃貨,你們能不能不要在大嚼特嚼卷著煎餅蘸著大醬吃了我的兄弟姐妹之后又向周圍的人們抱怨我們給你帶來了難聞的口臭。真的,我老媽就教導我,做蒜頭就要學會挨刀板拍,做人就要有良心,牙齒上有綠色的蒜苗那是因為你沒有養成飯后刷牙的好習慣,有口臭那是因為你已經便秘了三天。
于是,我向廚師提出辭職,他說不行。
我說為什么?反正我只是一個配角。
廚師說,因為姜太辛,蔥太淡,鹽太咸,糖太甜,沒有你在熱油里走一圈菜就沒有味道。
我說你們人類就是太賤,必須要聞著別人的體味吃著才香。
廚師說,是啊,就是太賤,自己的奶總是舍不得喝而老是去搶奶牛的奶。
于是我就跟廚師提出意見,我說,既然我這么離不開,那么你能不能把我們分開啊,你看,我們十幾個兄弟擠一件衣服,這太寒酸了,好歹路人甲都有自己的盒飯吃是不。
廚師說好啊,這好辦。于是,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我跟兄弟們都一起剝開了,然后……把我們都扒光了全扔在現在這個壇子里。好了,青椒,夜深了,天冷,不多說了,早點睡吧,我往下擠點,暖和,明天還要早起為你爆鍋呢,別埋怨了,你好歹還是道菜啊。
這就是我,我就是蒜頭。一歲跟過拍黃瓜,三歲跟過油淋茄子,四歲跟了豆瓣鯽魚,十歲遇上東坡肘子,十五歲的時候跟了鮑魚,明天剛好二十歲,再一次隨著青椒肉絲出征。這就是我,我的生活,我的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