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篇小說,可說的似乎多一些,而真正值得商榷的是“傻蛋之死為何會成為第三件毀了我父親的事”。
被珍珠港事件毀掉的不是戴爾一個人,而是那一代無數的庸庸碌碌卻又自命不凡的“臭老美”們。戴爾無疑是這些人之一。那時候所有美國人都覺得自己生活在天堂之中,自己國家比哪兒都好、比哪兒都安全,自己的軍隊就是萬能的。突然有一天——也許那時戴爾才20歲——珍珠港被偷襲,神話破碎了,那一代年輕人的美夢也隨之化為泡影。巨大的幻滅感摧毀了他們的第一道防線。
“搬到溫納奇附近我祖父的農場”這件事則說明了戴爾的第二道防線的崩潰。美國人成年后都是要另立門戶的,搬回父母家只能說明這人活得很失敗——至少是事業上的失敗——最后作為一個小鎮的木工終了余生。
好了,現在我們知道戴爾是怎么樣的人了。如果可以把傻蛋比喻成一只兔子的話,那么戴爾就是一條喪家犬,一條虛偽的喪家犬。當他站在傻蛋旁邊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一位忠實的朋友、一位可靠的保護者,他不僅從不取笑傻蛋,甚至還幫助傻蛋找事兒干——他為傻蛋提供了有關鱸魚的信息。可是,當傻蛋開始專心致志地飼養鱸魚的時候,戴爾說了什么?“傻蛋拿到魚以后,他開始變得怪里怪氣。那些魚改變了傻蛋整個人,我父親是這么說的”。戴爾會覺得傻蛋變得怪里怪氣,恐怕是因為他感到了一種恐懼感:傻蛋也許從此不再需要他了。這個也許是他所認識的唯一一個不如他的人,不再需要他了。
“在那件事之后我父親就再也不理傻蛋了”,因為害怕被一個不如自己的人拋棄,所以戴爾需要做出一種姿態,即:是我不再理他了。為了表示他對傻蛋的不屑,戴爾也開始說傻蛋的壞話、傳他的謠言。
“但一個月后我老爸終于讓傻蛋讓步了”,其實,真正做出讓步的是戴爾。顯然,是戴爾先去找了傻蛋,因為他實在害怕被弱者拋棄。盡管戴爾把這種心理微妙地隱藏了起來,但是他的兒子杰克,還是發現了其中的奧妙。所以在接下來的那段有關鱸魚的描寫中,我們看到了酷似《鱒魚五重奏》中隱藏的暗流。
當傻蛋試圖保護自己的鱸魚的時候,戴爾的虛偽更進一步暴露無遺:他根本不是“為了大多數的魚著想,必須除去一些瘦弱的魚”。他沖著傻蛋大叫大嚷只不過是為了尋回一些心理平衡——看起來自己是個強者。
當河水開始上漲的時候,戴爾說“老傻蛋的寶貝要泡湯了”。我能想象他說出這話時的表情——皺著眉、一副擔憂的樣子,可是心理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看吧,把我甩在一邊兒,現在要遭殃了吧!
“‘我真替老傻蛋難過,’幾個星期后,老爸吃晚餐時這么說。‘雖然那家伙是自找的,但還是沒辦法不擔心他。’”
“然后老爸開始說,喬治看到傻蛋的老婆和一個墨西哥大個子坐在酒吧里。
‘還不止這樣呢——’”
如果不是妻子的阻止,不知道戴爾還會說出什么來。到了這時候還擺出一副事后孔明的樣子“‘那家伙快要完蛋了,’老爸說:‘如果他再不小心點就會瘋了。’”
當最后,戴爾看到傻蛋的尸體的時候,我相信他是真的感到十分難過。因為可能是唯一一個不如他的人死了。那時,他一定感到了巨大的彷徨和無助,所以暫且為傻蛋之死胡亂找個理由,把一切側人都推到傻蛋的老婆身上。然而,這理由沒有半點兒說服力。誰都不相信,包括他自己。
“朋友死了以后,就是這樣?他把厄運都留給朋友了?”不,戴爾和傻蛋根本不是朋友,戴爾僅僅是將傻蛋做了一個參照物,正如許多美女喜歡和丑女在一起玩兒,既顯得自己美麗又顯得自己平易近人。所以,傻蛋之死也像前兩件事一樣,“對我老爸一點好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