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再一次獲悉了鏡中的自己,眼鏡中的。
已經很早就失去了世界,給我活的,不過是一個混沌不堪的地方:舊倫敦火車站臺,很大的霧,很多的人,吵鬧,喧嚷,很多細碎的聲音。蒸汽式火車,讓人更難分清到底是煙還是霧——一直都是這樣子的,整個世界,于我。
二、
我是第一個來配鏡的人,準確的說應該是換眼鏡。當黑板上的字再也不清晰時,我就遇見性地知曉了這一天必將到來。
或許真的有些早,彌漫在各種分子周圍的藥水味竟沒有完全散開。醫院外面街道上的店鋪也給人一種睡眼惺忪的夢境,這使原本緊張的呼吸開始趨向了懶散的跳動。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回想起那帶有很大刺激性滴完后還怕見到光的藥水,胸膛中即刻堵得慌亂,彌亂的神經交錯著,很是糾結。
時隔兩年,原來配鏡的大廳已遷入三樓,那個看起來小了很多卻仍陳列著許多眼模的柜臺,就是了。
三、
漫長的等待,顯然是配鏡師還沒有來。屋子里已經涌進了大把大把的陽光,天氣似乎很好。
走進去,幾乎要把頭低到貼玻璃才看得清楚這些有很多種顏色很多種樣式的鏡架。我早就想要一副黑色的鏡框了,這一次來的目的也大多是如此。在班里絕大部分的黑色眼鏡中,我那簡直要老掉牙的圓鏡粉色的眼鏡實在是有那么一些想要低頭。手中不禁緊地捏了一下裝眼鏡的盒子:換,一定要換。
四、
真正配鏡的是一間更小的隔間,沒有窗。白色的燈和原本白色的墻顯現出另外一種更刺眼的顏色,視力表,很端正的掛在這之間,理直氣壯,壓得人有些窒息。唯一可以喘氣的剎那就是似乎沒有了藥水,又是白色的一種眼藥水。
足夠五米。不過即便真正的測起來我也早有打算,“右、左、下。”記好這三個就可以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是最大的方向都很勉強分清楚。至于是否測出了真實性,只好先不理了罷。
黑暗。沒有預兆性地關上了燈,也沒有檢測視力。只剩下手電的余光穿透眼角膜,晶狀體。
“你的眼睛有四百多了。”
“五百多左右”。
兩句冰冷的話散發著凝重和打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那種僥幸“三百度”的心理剎那間被現實的洪流沖刷到不知所蹤的地方。我看見巷子里那朵已經枯干的花,被大風吹得一無事處。花瓣撞在墻上,抨擊,抨擊,邊撞邊滑下來。
五、
“我只給你配到1.2的視力,可以吧?三百多度。”
“再配下去就很深了,你要注意啊。以后除了睡覺、洗澡,都不要摘下來。先出去看十分鐘。好好用眼。”配鏡的醫生丟下這么幾句寡淡無味的話,又繼續給別的孩子配眼鏡去了。
前面的幾乎沒聽到太多,似乎最近聽覺系統也跟著墮落下來了,惟獨最后幾個字格外清晰:好好用眼。
最終還是選了紫色的鏡架,醫生說我的瞳距太小,不適合選擇,還說我這應該是四、五歲孩子的瞳距。紫色就紫色吧,圓框就圓框,什么瞳距大啊小啊的,通通見鬼去吧。
好,人不能等到失去才珍惜。
我要好好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