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蛡,你是一只胸無大志亂竄的飛蟲,你不適合生存在這江湖。”
“蛡,我想出谷尋找桃花,我,不送你了。”
“須知花面不長紅,再美好的桃花終將萎謝,我希望你珍重。不要忘記你所承諾的……”
你篇
你叫葉蛡。你額頭正中有一塊暗紅的胎記,像一顆兀自隕落、沾染著血與塵的星,你擁有一柄劍名曰秋葉刃。很薄,很脆。火紅的劍身,宛如天際最孤獨的一片火燒云,熱烈卻遙不可及。
劍氣揚轉,血紅的光華吞吐,揮舞起來猶如秋天的落葉,極細的劍氣噴薄而出插入對手的咽喉。曼妙又瞬間刺破空氣嘶嘶作響,血液亦以一種近乎停止的節奏四散開去,好似蝶舞。
然后,你不住地擦拭沾血的劍,你感到劍的溫暖。你總是不快樂,你迷戀的是血戰八方的金戈鐵馬號令天下宏圖野望的風光,權傾一方世人俯首稱臣的萬世英名千秋霸業。你渴望旁人心悅誠服地匍匐在自己的腳下。但是你像你的劍,是天際最孤獨的一片火燒云,哪怕強大,也無法獲得他們的崇敬——師父說,這個江湖不缺少神話。
你目睹了太多的死亡,目睹了太多的垂死時的憤恨與不甘,你又時常想自己是不是做得過分了一點。但是師父告訴你,江湖沒有惺惺相惜,江湖存活不了婦人之仁,你不是一個俠客,你只不是一個殺手,一個高貴的殺手。因為血管里澎湃著這江湖最高貴的血液之一的你,存在便是為了不擇手段地復仇。
中劍者直挺挺地倒下,臉上帶著莫名的笑。你問師父他們為何笑,他微微睜開半瞇著的眼——沒有瞳仁,空洞的灰色星粒了無生機,落寞地四散。半晌,漠然道:“疲倦,解脫。”生硬得似枯竹在風中嘩嘩作響。
你住的地方叫星谷,一個缺失日月只有星宿彼此輝映的地方。你問師父什么叫白天,什么叫太陽,他不語。你沒敢再吭聲。師父很老,干皺的皮膚像粗糙的核桃。他很嚴厲,靠近他有一種壓抑。
星谷的人們呼他大法師,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年齡。“大約很久遠。”星谷的人們說,又低頭溜走。他們叫你少主。他們總是披著墨黑的斗篷,粗布制成的面紗將面容遮掩的嚴嚴實實。每年冬至,他們會伏倒在你的腳下,乞求你的恩賜。你問他們想要什么,他們不答。你問師父,他的臉陰沉沉的,不吭聲。師父不回答,但你每年都問,雖然不抱希望。有一天,你強行撕下一個谷人的面紗,擁有銀灰色的臉龐一如被囚禁的冥靈的他驚恐地大叫,然后,一股妖冶的赤光升騰,慘叫中泯滅。
唯一與你講過完整的話的人是星谷唯一的一個女孩,尹縈。她總是喜歡拍你的頭,捏著你的逗你:“叫姐姐。”事實上她只比你大一歲,你們天天共訴自己完整的心事,事實上你是星谷唯一的男孩。其他人總是在靜默中低垂著頭匆匆而去。尹縈說,星谷一定藏著巨大的秘密。
尹縈是一個很美的女孩,發際束著長長的粉紅絲帶,散發著一股清香。你問她,她會輕笑,小傻冒,娘說這是桃花的香啊。但,你們都不知曉什么是桃花。星谷只有黑色的土地,粲然的星辰。
十五歲那年,師父喚你,濁黃的眼珠盯著你半晌:“這么大了,明日你便可以離開這兒。第一,用你的劍蕩平星谷宿世的仇敵,第二,谷人幾世的愿望便是出谷,不過這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早已死了,不要企圖干預他們沒有意義的游蕩。他們是你的以及你的祖先的子民,他們會在星谷所有的血不復存在的一刻解脫。”
頓了頓,他復又嘆了口氣:“那是很久遠的事了,久遠到年代也無法知曉,兩個武林世家間世代的恩怨積聚,毫無懸念地勝者為王,坭崗原本就世世代代飼養他們祖傳的讀心蠱,在繳獲我們所有的媚術秘笈后,成為江湖上至強的御蠱世家。不過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底細,也因為那天下無雙的御蠱之術,迷惑了大多數人的眼睛,讓他們心悅誠服地為之赴死。敗者為寇——我們生生世世禁錮在星谷。唯一解除符咒的方法是將仇家坭崗城城主的血去解印。然而,這也毫無意義。”他說,“只要有權勢,你就可以重建千千萬萬個星谷。”
于是,你出谷。尹縈也一同離開。她要尋找桃花。你們約定兩年后在坭崗城郊的桃花林相見。
一年以后,你在野地發現一群馬匪圍擊一個中毒的劍客,劍客蒼白的臉始終掛著一絲邪邪的笑,馬匪痛呼中劍也好,他再添新傷也罷,在他的眼中好似逢場過戲一般。
你救了他,幫他剿滅馬匪,并且給他喂服自己珍藏的回靈丹。雖然這一年你變了。你明白了。
下一篇:無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