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喜歡翻老黃歷,生乙亥那年是乙亥年,他爹請村里的老學究給孩子取一個名字,所謂的老學究文化也極為有限,翻了翻黃歷,是乙亥年,就對乙亥他爹說:“孩子就叫‘乙亥’吧!”乙亥他爹又沒有文化,自然把老學究的話當圣旨,就給孩子取名“乙亥”,殊不知漢語里有同音不同義這么一個特點,加之這孩子從小不成器,大家就管他叫“貽害”。
貽害小的時候在村里偷雞摸狗什么都是全的,村邊有一個大湖,滿清人入侵南方,滿族人把大一點的湖泊都叫“海子”如北京就有什剎海、北海,其實都不過是湖泊,滿族人照樣把這個湖泊叫做“海子”,南方人不習慣這種叫法,在海子后面又畫蛇添足加了一個“湖”字,于是全稱就叫“海子湖”,湖水豐沛,湖泊面積闊大,湖中水產豐富,沿湖一帶的人多有靠打漁為生的。這里的漁民捕魚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用花罩抓魚的,所謂花罩就是用篾織成一個金鐘罩的形狀,打魚人提著花罩直接下水瞄準大魚一罩下去,然后在罩中輕而易舉就把魚抓了上來;有用絲網捕魚的,湖泊中水草茂盛,人們駕駛小船往來與湖泊之中,自然在水中形成縱橫交錯的水網通道,下絲網的人順著這些水網通道布下絲網,那些急于找食物的魚一旦觸碰到絲網就會越纏越緊,第二天下絲網的人只需要提起絲網就能收獲不少的魚;有用卡子捕魚的,從竹枝上切下牙簽長短的細枝,兩頭削尖,然后將竹枝彎轉成U形,以一節麥草環將彎轉的竹枝束縛起來,用一根絲線將若干個竹枝系起來,在彎轉的竹枝間放上誘餌,魚在吞吃誘餌時,順便就把麥草環吞進去了,竹枝在彈性的作用下伸直正好卡在魚嘴里;另有迷魂陣、鱔魚簍子、鸕鶿捕魚等多種捕魚的方式。
貽害家里不是捕魚的,他父母就只是種幾畝薄田,窮困潦倒,但是貽害從小就有很多別人不具備本領,無論是卡子還是絲網抑或是鱔魚簍子他都能準確知道在什么地方,總是搶在捕魚人前面去收獲別人的勞動果實,父親為此打過他,母親為此數落他,絲毫沒有用處,他總是把別人的東西當成自己,他父親說:“這狗日的像日本人,把別人的東西當成自己的,自己的東西與別人不相干。”為了教育好貽害,他爹把自己都捎上了,仍然沒有效果,可見教育不是萬能的。捕魚人就不干了,魚本來是公共的,你有本領你捕,如果大家胡亂偷起來,幾千年來形成的良好的民風不就亂了?有抓住了貽害偷魚找他們家里評理的,有干脆就打他一頓的,有躲著他把漁具安放得更遠的。
貽害的父親看自己實在管不住這孩子,就心生一計把貽害交給武術師管教,學武的人首先講究的就是武德,不偷搶,不械斗,學武的第一天就必須向師傅作保證,武術師管教比較嚴,興許從此貽害可以走上正軌。果然,貽害很長一段時間循規蹈矩了,不再干偷雞摸狗的事,他的父親感謝武術師還請師傅喝了好幾次酒。隨著貽害武功增強,又添了新毛病,他開始跟人打架斗狠,欺負弱小,最后連武術師也對他一籌莫展了,只得把他逐出了師門,無人管束的貽害真正成了危害一方的大貽害,不僅偷雞摸狗,也撩男掐女,更打架鬧事,誰見了誰頭痛。
七十年代初期,有一個地球物理勘探公司來此地招工,村里人一致通過把貽害推薦出去當工人,為地方上的清凈除去一個大貽害。貽害招工以后擔任的是地震賠款員。國家根據農民損失的面積、青苗的數量、年產值經過初略估算,按一畝地賠款多少進行折算。但是這件事到了賠款員手中就多少會打折扣,尤其是山民他們對于國家政策不了解,對外面的行情也不了解,多少賠一點錢他們就興高采烈地請地震隊員喝酒,他們不知道地面上看起來不大的炮眼,地底下卻是炸塌了一大片,下幾場雨,土地就會塌陷,嚴重影響當年的收成,有時甚至會影響幾年的收成,但到那時候你上哪兒去找這幫地震工作人員?更有甚者,貽害不僅克扣農民的昧心錢,喝著農民的酒,還拿著沒有退還給農民的錢玩弄農村的女性,真是無惡不作,喪盡天良。
知道和了解貽害的人無不斷言這小子將來不得好死,但是天不從人愿,貽害卻死得很輕巧。先是他的獨子天熱到長江里去游泳,不慎被水沖走了,他的老婆得知兒子暴死不久就瘋了不知去向,貽害心情郁悶,就弄了幾瓶酒,直到把自己醉死了,一點也不痛苦就死了。
村里人聽說貽害死了還高興地燃放了鞭炮,單位知道他們家沒人領取安葬費,有多少錢花多少錢,葬禮還辦的比較隆重。
事后人們開始懷疑,究竟有沒有老天爺,怎么這世道一點公道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