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我們是形影不離的戀人。臨到畢業分配,我們思考著如何比翼雙飛不分離。我要她跟我走,一同去我的家鄉。她說:“我爸不會同意的。”
這我是知道的,因為她已說過好幾次了。她爸的脾氣很倔,認老理,就像一個古董,全家人背后都稱他為“清朝人”。她爸在林場做伐木工,是一把好手。但是,他對我有成見,總覺得我纏著他的女兒,是個輕薄兒郎。
我對她說:“要不,我們放假時一起回去一趟,見機行事吧。”
她家里承包了大片的林地,她爸爸沒日沒夜地開荒種樹,又把成材的樹木運下來賣錢。她爸話很少,只知道干活兒。他評判一個人,也是這樣的。她弟弟阿強偷懶耍滑,總被她爸爸罵著趕下山。
我們到家后,不敢直言我們的愛情計劃。那天一早,她爸扛著樹苗上山去,幾捆樹苗放在肩上,扛來扛去放不安穩。我說:“伯父,我幫你扛過去吧。”他沒有拒絕。我跟著他上山了。
到了山上,他拿起鎬頭在坡上挖洞。我在他鎬頭敲擊過的地方,用鐵鍬鏟土。日上三竿時,我們已經掘出幾十個洞了。她爸脫了衣服,只穿一件汗衫。我也熱得汗流浹背,口里冒煙。她爸遞過水壺,示意我喝。我幾乎要一飲而盡時,才意識到老泰山還渴著呢,不好意思地遞回給他。他嘆息地說:“你回吧,怪累的!”
“不累,”我說,“我反正閑著也沒事。”于是,我們繼續挖洞,配合越來越默契。
中飯時分,她提著飯籃上山。因為只夠一個人吃的,我就跟她下山去吃飯。她偷偷問我:“有沒有累著你呀?”我說:“累是累,可哪能這么容易把老婆騙到手呢?”我伸過手去,手掌上早起了泡。她看了心疼。我說:“只要畢業后你能跟我走,這點皮肉之苦算個啥?”
吃過中飯,我又上山了。她爸問:“咋又回來了?”我說:“還沒種樹呢。”他把樹苗扛了上來。我看見下面有一對桶,就趕緊拿過扁擔到溪邊去挑水。第一次,我不知天高地厚,擔滿了水,到坡上時,兩腿發軟,氣喘吁吁。“坡上挑水,不比平地,少挑點。年輕人,骨頭嫩,禁不起重擔的。”她爸的聲音居然也柔和起來。我應了聲“嗯”,覺得有了信心。
第二次,我就少挑了些,但也沒敢太少挑。上坡時,只聽見她爸在念叨:“阿強這個懶骨頭,本來今天讓他來幫我的,臨頭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下次,不要向我再要錢!”
晚飯桌上,她爸對阿強鐵青著臉。她媽一個勁地往我的碗里夾菜,一邊數落阿強,讓他多向我學習。
一連7天,我天天跟著老爺子上山,不但手上起泡,肩上也全是紫血印。老爺子沒有說什么,都看在眼里。
最后一天,她把我的飯也擔上來了。掀開飯籃,老爺子夾過大塊臘肉,放在我的碗里,說:“吃肉,長力氣。”臘肉雖不是我的所愛,可那代表著老爺子的認可,也許我的愛情就可以順利放行了。聽她爸的口氣里,有那么一點意思。
假期結束,我和她要回去時,老爺子說:“明年再來,你種的這一片林子就都成樣子了。”我偷偷問她:“你爸什么意思呀,他跟你怎么說的呀?”她說:“那還用說嘛!沒聽見‘明年再來’嗎?”也是,我興奮地吻了一下她,她一把推開我,說:“別讓爸看見,不然又要功虧一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