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柴米油鹽、彼此牽掛、攙扶幫襯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紀念，超越雅俗，穿越浪漫，仿佛是一輪冬日暖陽，溫暖著彼此。所謂的“紀念日”，不過是人們苦于生活的平淡而刻意制造出來的東西，好為白開水一般乏味的生活增添些許滋味和一絲亮色。

老屋西廂房的墻壁上，掛著一組裝上了鏡框的相片，都是黑白色調，泛著古色古香的棕黃色，似在向人們講述著一個悠遠的故事。

照片里的男女主角是我的外公和外婆。

我不會傻到認為外公外婆年輕時代，那種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婚姻會有任何愛情可言，但我相信揉進柴米油鹽滋味的婚姻會天長地久。有一次我突發奇想，央求母親查到外公外婆的結婚日期，便拉著表姐，盤算著為老兩口舉辦一場結婚紀念日慶祝晚會。

照片里的笑靨如花昭示著相濡以沫的幸福。我信心滿滿，向外婆提出這個構想。

可得到的卻是外婆的嗔怪。我以為是老年人的保守和僵化使她有了這樣的反應。

然而，一直沒有插話的母親開口了：“紀念日？你這個想法很不錯，但不是外公外婆所需要的，因為你不懂他們的生活，還是多看看吧！”

那天，正是除夕。外公正張羅著貼春聯，這是每年除夕外公必須親自操刀的大工程。外公本是莊稼人，身體硬朗，但登上板凳去張貼春聯總有些讓人擔心。外婆三番五次地勸他放棄，外公卻固執己見。外婆只得一直陪伴在外公身邊。我看見外婆用手扶住凳子，吃力地仰著頭，嘴里不停念叨著“小心小心”。外公貼春聯之前先要除凈已經發白的舊對聯，耗時太久，外婆明顯有些撐不住了。我上前幫忙，外婆忙推我走：“你小孩子家，手上沒數，不知道輕重?！庇谑?，我只能在一旁守著他們，看著陽光調皮地在他們身邊游走，看著他們不時交互的眼神，看著他們口中呵出的霧氣交融在一起……眼前的情景，在我的心頭驀然凝聚成一幅最美的愛的圖畫，遠勝過我為他們精心構思的我認為最浪漫的結婚紀念慶典。

我傻傻地看著。站在板凳上貼好春聯的外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扶著外婆的肩從板凳上跨下，對身邊的外婆說：“你是不是該吃藥了？時間到了?！庇谑敲Σ坏厝チ朔块g，一手端來開水，一手拿著藥瓶。外婆乖乖坐下，慢慢服了藥——這一切，始終籠罩在外公的目光之中。外公看著外婆吃完藥，囑咐她休息一下，自己又出去忙別的了。外公在屋外忙碌著，外婆在屋里歇息著，但兩位老人總是不時地交換一下關切的目光。二人的目光里，分明包含著滿滿的、深沉的愛。

也許如母親所言，我真的錯了。所謂的“紀念日”，不過是人們苦于生活的平淡而刻意制造出來的東西，好為白開水一般乏味的生活增添些許滋味和一絲亮色。

然而，外公外婆卻不需要。因為生活里的柴米油鹽、彼此牽掛、攙扶幫襯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紀念，超越雅俗，穿越浪漫，仿佛是一輪冬日暖陽，溫暖著彼此。

他們的每一天，都是愛的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