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了能一輩子跟著他,舍棄了健康;他健康卻因為要攙扶她,腿也那樣一瘸一偏,艱難緩慢地前行。
她曾經是舞蹈學校最出色的學生,體態輕盈,舞姿優美。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會成為最優秀的舞蹈家。
他是她鄰家的男孩兒,敦實、憨厚,算不上青梅竹馬,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他們在同一所學校讀小學讀初中,她有時坐在他的自行車后面,悠然地蕩起修長的腿,任他輕巧地從灑著厚厚綠陰的馬路疾馳而過。
他們的路,自然是不同的。她的父母都是教授,從小就培養她彈琴跳舞,初中畢業后送她上了最好的舞蹈學校。而他,只是普通工人家的孩子,讀初二那年,父母又雙雙下崗,靠著一個小小的雜貨店艱難度日。高中畢業,他沒有考上大學,報名參了軍。在遙遠的西藏,鄉愁泛起時,他想得最多的,是她粲然明媚的笑容,還有那雙輕輕蹺起的腿。
5年過去,他從部隊轉業回來,在一家公司做保安。她的家早已搬走,他沒有刻意去找她。他想,或許,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里,只是用來想念的,和愛情無關。只是他迷上了電視里的舞蹈節目,他看著她們玉臂輕舒舞姿盈盈,覺得自己的心上,又顫顫地起了微波。
他沒想到還能遇上她,在一家圖書超市,他正在挑書忽然覺得有一些異樣,轉回身,就看到了她。她還是那樣清秀優雅,臉上是燦若鮮花的笑容。只是,她坐在輪椅上,長長的裙擺下面,那雙曾經圓潤修長的腿,此刻木然低垂。她告訴他:是一場意外的車禍,在他走后第二年,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他向她求婚,卻遭到他父母反對。是的,她家境良好氣質優雅卻終究是身有殘疾。而他,雖然家境貧寒,可是找個能幫他洗衣做飯的健康女子,并不是難事。他卻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選擇。沒有人能理解,他對她,不是憐憫不是同情,而是愛。那愛已經積蓄了20多年,他以為不會再有機會,卻沒想到,上帝竟以這種方式成全了他。
他帶著她,在租來的房子里,安了一個家。他買來水泥和沙子,把門前的臺階改成緩坡,給馬桶的兩邊裝上扶手,把洗臉盆改到她在輪椅上能夠得著的位置。開始的時候他還去上班。有一次她在家里摔倒之后,他就辭了工作,專門在家照顧她了。仗著曾有幾分文學功底,他開始給一些報刊寫稿掙取微薄的稿酬,也可應付他們簡單的生活。
很意外地得知,國外有家醫院能治她的腿。她的父母拿出所有積蓄,送她出國治療。漫長的6個月,她從扶著雙杠,到拄著雙拐,到拄一根拐杖。醫生說,只要堅持治療半年,她就能完全恢復正常,如果恢復得好,重返舞臺也是有可能的。她父母甚至重新給她報了美國的學校。告訴她,等腿完全恢復了,就留在這里,不要再回去了。
不是沒有猶豫的,她無數次幻想自己重新站在舞臺上,燈光打下來,身姿舞起來,多么的曼妙和優雅。可是,沒有他,她的心是空的。她一直沒有覺得自己有多愛他,可是在沒有他的100多個日子里,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愛的滋味。那些曾經被他填滿的時間和空氣,就這樣一點點地淡薄下來,使她幾乎難以呼吸。她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她甚至不想等完全恢復了再回去,因為那個愛她的男人,會因此而主動離開,他總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回去的時候,拄著拐杖。他去接她,沒有驚喜,沒有眼淚,只是平靜地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扶著我,咱回家。她的手搭上他堅實的臂,仰臉看著他黑紅的臉膛,她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10年后,在他們新搬來的小區里看,她拄著一根拐杖,一條腿微向左跛,他緊緊扶著她,身子也往左偏。他們用世界上最特殊的走姿,印證了愛情的堅貞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