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住在離開大海大約10公里處。那天早上,大量海水突然猝不及走路的云防地涌進了屋子里,我還來不及發出驚喊,便發現自己竟已踉蹌在澎湃的海水里了。當時,我懷里正抱著襁褓期的幺兒,長子手腳敏捷地把嬰兒從我懷里接過去。強大的水勢把我們沖出屋外,那兒有棵大樹,我和兒子抓住樹枝,死命往上爬,再從樹梢攀上屋頂去??粗鴣韯輿皼暗臐L滾波濤,我絕望地說:完了,我們完了!兒子說:媽媽,您不要怕!話剛說完,大樹竟在強勁的沖擊力里轟然倒下,我緊抱著樹干,在水里上下浮沉……海嘯過后,我僥幸地活了下來,可我從此再也見不到我親愛的孩子了。直到今天,我還在找,找我那兩個失蹤了的兒子……”
讀著張貼于海嘯照片紀念館這則以英文手書的真實故事,我覺得有眼淚從心里流了出來。
海嘯照片紀念館位于斯里蘭卡南部瀕海城市加勒(Ga11e)一個名字喚作特瓦塔(Te1watta)的村莊里。
那天早晨,斯里蘭卡東南部的海岸區一如既往,游客云集,突然,異象冒現:天上群鳥亂舞,地上貓狗亂竄,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海水突然好像受到了驚嚇一樣,不明所以地退退退,退、退、退,退到了離海岸線兩三百米以外的地方,露出了光禿禿的海床,好像一個猙獰恐怖的大嘴巴,等著吞噬無辜的生靈。岸上的人嘖嘖稱奇,然而,過了不久,居心叵測的海水突然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卷土重來,既兇又狠,浪高數丈,力摧宇宙。頃刻之間,天翻地覆,船在陸上、舟在樹上、車飛上天、屋成瓦礫。人呢,像撒在海里不計其數的米粒,全被凄凄惶惶地卷得無影無蹤。
這場浩劫造成斯里蘭卡四萬余生靈罹難,還有無可計數的失蹤人口。它像一把亂揮亂舞的匕首,把幸存者的心砍得鮮血淋漓,留下永世無法痊愈的傷。
有個丹麥人JacKy,為了給歷史留痕,2007年以一所被海嘯破壞而重新修補的破落房子作為永久館址,展出她通過各大渠道廣泛搜集的上千幀新聞照片和多則感人的真實故事。一方面反映了海嘯所帶來的無盡破壞與黑暗,另一方面也展現了重新建設的力量和曙光。曾經歷過上述海嘯的卡瑪尼(Ka-mani),是現任館長。
盡管已事過境遷,可是,現年37歲的卡瑪尼在向我憶述八年前這場浩劫時,猶有余悸。她說:“那天早上,我聽到了猶如炸彈一樣的巨響,兩百米之外的印度洋發動了第一次侵襲,我看到海水漫了過來,我和家人發狂一樣地跑,跑到兩公里以外的那所廟宇,在那兒過夜。老實說,當時,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海嘯,只認定是海水泛濫。隔天回返,才發現家園全毀。許多人,為了搶救屋內財物而沒及時逃命,全都死在半小時后第二波毀滅性的侵襲里?!?/p>
我在紀念館里慢慢地走著,細細地讀著一則又一則配搭著照片的真實故事,突然,目光被一張放大的彩色照片攫住了。照片里的婦人,淚流滿臉地仰頭嘶喊:“我不想活,可我卻活了下來,得日日面對無窮無盡的痛苦。這是我應得的報應嗎?如果是,那么,請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痛苦,是她傷口上的一株仙人掌,那針般的刺,已長到心上去了。
海嘯,到底是地球一聲無奈的嘆息,還是一個憤怒的咆哮?
長期以來,我們到底善待過這唯一的地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