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

H城的排水系統非常的脆弱。每到下雨，就會有大量的積水。一天前剛下的一場大雨，并不能阻礙李月、李憶母女的逛街計劃。

H城咕咕小吃一條街是個好地方，李月、李憶就挽著手走在去那的路上。聊天、說笑。

“我們班的男生現在可喜歡玩魔方，天天上課手在抽屜里動個不停！”

“呵呵，我們小時候男生喜歡玩扔沙包，挺弱智的看起來！”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

“最近呢學習真是緊張呢！我感覺都快跟不上了。哎呦笨死了。”

“你為什么要報理科呢？當時。”

“我也不知道啊，又不是說理科生都多聰明。我湊這個熱鬧干什么呢！”

“沒事沒事，好好學，咱們盡力吧，別太大壓力了。”

“恩！”

“叮叮咚咚飾品店，好玩，我想去看！”

“去唄——”嘩……一輛黑色奔馳車飛馳而過，濺起路上的臟水，潑了李憶一身。

“哎呀！誰呀這么沒素質！煩死了！！”李憶生氣的喊。

汽車被紅燈擋住，停在那里。

“走，去找他說說！”李月拉住李憶朝黑色奔馳車走去。可是紅燈卻又變成綠燈，奔馳車一溜煙就跑掉了。

“哎！”

“我記住他的車牌號了HB-25000。”

“傻孩子，記住那有什么用啊，又不是交通事故。誰管那！”

“記住他，以后碰見了可以找他算賬！”李憶有些孩子氣的說。

“呵呵……”李月笑著看著她。

在逛完了大街小巷后，李月、李憶意猶未盡的回到家中。從咕咕小吃一條街買的果圈、蝦皮壽司、串串貝殼，各種好吃的。好久沒有大吃特吃一頓了。李憶掃去疲憊，兩眼發亮，下手迅速。為何人間一場如此不順，為何成績就是提高不了！大吃特吃解千愁先……李月看著她可愛的吃相，也感覺輕松許多。如今的生活，不比從前，更需要減壓了。尤其對工薪階層來說，任何開心都需要爭取。今天的溫馨，也是難得的經營。但是誰又料想到，世間萬物竟有絲絲的聯系和驚人的巧合呢。

晚上李憶看著自己被水潑臟的衣服，突然不悅。

“哎呀，今天真好，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個破司機！給我弄的！我要去洗澡！”

“好啊，去吧！”

李憶正在在浴室洗頭，燈突然“嘣”的一聲熄了。

于是李憶大聲叫李月：“媽媽,這燈怎么壞了？”

“啊？哎呀！可能是燒了吧。你湊合著洗吧，明天我換一個燈泡！”“好。”

在黑暗中的李憶東摸摸西摸摸不小心弄掉了一塊香皂，四處摸摸也找不到，于是作罷。又好不容易找到了沐浴露。

洗完了澡，李憶準備出去了。

正往門邊走，腳下卻突然一滑，正是踩到了那塊香皂！

“啊！”

李憶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

頭不巧正好碰到了浴盆的棱角。頓時鮮血直流。

李月慌慌張張的趕到黑燈瞎火的浴室的時候，李憶已經是氣若游絲了。

李月不禁嚇得渾身發抖，抱著李憶，失去理智。

“小憶、小憶！”

就這樣李憶死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于非命！

如此的荒唐、諷刺、唏噓。

二零一一年。

陳巧合正掙扎在自己的不惑之年。

他是一家在H城還算小有聲望的教育集團的掌舵人。

起浪教育，當年也是聲名鵲起，萬人空巷。

可是到了后期，[生意]卻越來越難做了是怎么回事呢？

每天，陳巧合都早起晚歸，忙的焦頭爛額，也算是小有收益吧。但總感覺好辛苦，好累。

中午，陳巧合匆匆的吃了幾口飯，就準備趕赴一個教育基地演講。

天天要忙著開會，參加啥亂七八糟的公益活動（不參加又顯得沒有社會責任），演講，還要跟社會上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還要應付公司里的那些老油條們。

陳巧合想起這些就沒有力氣了，不知不覺在他那輛黑色奔馳車里睡著了。

HB-25000。

赫然在目。

“今天我們社會競爭越來愈白熱化了！你們不好好學習能行嗎？”

“物價上漲的這么厲害，你們找到什么樣的工作才能買到房子呢？你們的父母為你們奉獻了這么多……越來越蒼老，越來越多病，你們再這樣晃悠下去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在我們這里，你們可以學到知識，也學會做人……永不放棄……沖沖沖沖沖，殺向未來啊！”

等等等等，就是這位教育機構總經理所作的“精彩演講”，聽起來精彩紛呈，鼓舞士氣。

可是如果看見這些個成功人士幕后的動作，人們的信心就會大打折扣了。

陳巧合演講完后，正在皺著眉頭接一個手機。

“啊啊啊，哦哦噢。是這樣啊，哦好的好的，您說的我們馬上去做，恩好的。”

然后迅速地撥號，打給了另一個人。

轉而是換成了大吼大叫的語氣：“你那些貨發了沒有啊，客戶都提意見了，你怎么干事的啊。要是再辦不好的話就走人算了！”

陳巧合嘭的合上了電話，趕緊從包里拿出了一個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上了每天的工作安排。仔細而認真。

“唔。晚上還要和小麻子領導去吃飯……唉！”

陳巧合也大惑不解，自小耳濡目染——做事情要細致，努力，認真。現在的自己，努力的一點都不比別人少，怎么事業就開始走下坡路了，而且自己的精力也逐漸的跟不上了呢？

他來不及想這些問題，只能疲于奔命，然后再疲憊的躺在床上喘氣。

演講臺上的他，似乎依然風光，卻掩蓋不住他強弩之末的尷尬惑境。

大概，剛開始的時候，維系動力的是激情，現在維系激情的卻是演技了。對滾瓜爛熟的演講稿，只要稍微發揮，就可以一呼百應。但是當日程被繁重的瑣事填滿的時候，他應付差事的心理是會被細心人發現的。于是本來他的事業是一個自我實現不斷超越的過程，卻逐漸演化成了計劃任務，圍繞著錢而展開的勸告活動。一切都需要包裝和炒作，而且手法越來越低賤。

殺手锏是父母親情，加上勵志系的語句和混雜的成功學，就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當然這是早期的起浪教育，陳巧合的奔馳車就是那個時期賺得的。現在的消費者好像越來越挑剔了。自己好像不能再靠著三板斧打天下了。

陳巧合嘆了口氣，走到了自己的奔馳車跟前。

陳巧合演講同時。

一個穿著隨便，面無表情的中年女人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她經過小河廣場的時候，迷離的眼睛仍在東張西望。卻猛地一驚，呆在那里。

她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車牌號。

HB-25000。

她百感交集，不禁顫抖起來。

她就是李月。

這些年不知道為什么而活著，但是一直在尋找。尋找HB-25000。

車主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是一定會回來的。就在這里一直等他吧！

黃昏時，李月終于等到了那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陳巧合。

“這是你的車嗎？”李月問道。

“是呀，怎么了？”陳巧合很疑惑

“哼。我可是找到你了。全都是因為你！”

“什么呀？我不認識你啊。”

“兩年前的5月22日。我和我女兒在逛街，你開車駛過濺了我女兒一身的水！”李月開始歇斯底里。

“啊？這點事記了兩年！而且我完全沒有印象啊……”

“就因為你弄臟了我女兒的衣服，我女兒才決定去洗澡。結果不小心滑倒頭碰到了浴缸上！她死了啊！就因為你這樣粗魯的駕駛者！你要怎么還，你還我女兒啊！”

“頭磕到了浴缸上，死了……這。”陳巧合被這荒唐的事件弄得有些失措。

“都是你的錯。你開車了不起啊，有錢人就可以頤指氣使了啊！別人的生命都在你這種人的手中葬送了！！”

……

“那也不能說就怪我吧。這也太牽強了吧！”陳巧合盤起胳膊，反而開始狡辯了。

“怎么不怪你！要不是你濺我女兒一身水我女兒就不會洗澡！”

“那要是你們不去逛街就不會碰上我啊！”

“你怎么能這樣說呢！那都是你的不對！”

“再說洗澡怎么會滑倒呢，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我們家浴室的燈那天壞了！”

“就是嗎！那該怪你們家的燈啊。怎么能怪我！”

“你這人怎么這樣呢！我……我要告你！”

“隨便去告好了。這種官司是沒有機會勝訴的……”陳巧合摳著自己的指甲說。

“好了，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晚上我還有事情呢。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訛詐我呢……”陳巧合打開了車門。迅速鉆了進去。

李月憤怒的拍打著車窗喊：“至少你應該道歉！”

“對不起行了吧……”陳巧合敷衍的說。然后嫻熟的倒車離開，險些蹭著李月。

李月看著陳巧合遠去的車忍不住失聲痛哭。

陳或許不知道，這就是他淪為中產階級中尷尬存在的癥結所在吧。

他已經不會做人了。

徐西是陳麾下的元老級部下。正是陳方才沖電話里大吼大叫的那個人。

他看到了李月和陳爭執的一幕。

待陳開車走后，他來到了李月面前。

最近陳也是感受到一些不尋常。

一次在廁所，正在揪衛生紙，從衛生紙卷里突然冒出了一根針。嚇了陳一大跳。還有一次，陳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發現碰到了一瓶可樂。可樂跑了很遠，灑了一地。陳可惜的看了看自己昂貴的紅地毯，摸了摸，然后用毛巾擦了擦。

可是挨著門放可樂的話，惡作劇的人會如何出去呢？

其實并不需挨著門放可樂，可以稍微留一個出入的空隙的。這一點陳也想到了。但是這樣的惡作劇到底是想干嘛呢？陳卻不是很明白。

“劇毒之觸”是一種徐西稱呼的下毒方式。其實也并無玄機。

他挨著門布置一瓶可樂，在可樂可能潑灑的地方灑了一些碎玻璃，碎玻璃肉眼幾乎不可見。而碎玻璃上正是涂上了劇毒。如果陳去心疼的摸地毯，那他可能也就中毒身亡了。

可惜是陳開門的力道大了一些，可樂潑灑的地方毫無毒劑。

所以徐西又失敗了。

又有一次，徐西在陳坐的沙發里藏了一根毒針。

可是當陳必死的坐上去的時候，屁股后兜的紐扣卻成了擋箭牌。

這樣也行？這老不死的東西。

還好了。這些手法即使成功了，也不夠巧妙，自己未必能夠逃過一劫。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

自己曾經設想了另一個辦法，雖然效果很好，卻苦于只有效果而沒有不在場證明。眼前的李月卻讓他茅塞頓開。

明天下午，陳要從H城到W城去辦事，而且明天自早上起就有雨。

如果沒有差錯的話，他應該是會走HW高速公路。

自己作為他的近臣，了解這些還是易如反掌的。

“唉，我必須去啊，不去的話怎么維持下去呢？”陳曾經嘆著氣這樣說。

看來是十拿九穩了。

次日下午三點半，在HW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一輛黑色奔馳車在一個彎道處撞上了護欄，車毀人亡。

HB-25000。

事發時下著嘩啦啦的大雨，當時的車流量很少，而且沒有監控錄像，是四點左右駛過的另一輛車發現的這一情況。

這個彎算是一個急彎，然而難度并不大。

陳滿臉碎玻璃，頭破血流，已經死去，大雨灑進車里，雨刷竟還呼哧呼哧的刮著，好不凄厲。

陳沒有酒后駕車的跡象。

亦更不會有突發的心臟病、緊急情況。可能唯一就是有些疲勞吧。

當大雨讓一切無跡可尋的時候，警察似乎也就準備把這當成了普通的交通事故了。

然而讓JIM留意的是這彎道上方正好是另一個公路，一座公路橋架在彎道上方。

會不會是有人從公路橋上扔石頭之類的襲擊車子呢？可是車里和附近都沒有發現本應有的痕跡。車窗碎裂的形式也不像是被石頭襲擊所致。

碎玻璃呢，有的灑在駕駛座上。JIM仔細的拿起看了看。

所幸的是大雨也洗不凈的證據，在上面留了下來。玻璃有點黏黏的感覺。

JIM看了看上面的公路橋，似乎明白了。

但是這其中的仇恨誰又明白呢。

徐西近來因為財務方面的小聰明被陳抓住把柄，陳以開除相要挾，對徐西呼風喚雨。徐西痛恨陳的刻薄，終于在這次抓住了機會。

自己去實施這個計劃，如果暴露了依然很冒險。所以不如讓李月去實行這個計劃。自己則在那個時候擺足不在場證明。而且李月對陳的仇恨如此的隱蔽，幾乎是沒幾個人知道的。警察肯定不會去調查一個和陳素不相識的女人的。

這個計劃是這樣的。

李月提前趕往HW高速公路彎道上的高架橋。準備好望遠鏡（沒錯是望遠鏡）。

當然打不打傘無所謂。

在那個地方觀察過往的車輛。

發現了HB-25000時，就做好襲擊的準備。

襲擊是怎么做的呢？

陳正路過高架橋的時候，當然因為下雨開著雨刷。

突然一大堆黏黏的液體打在了玻璃上。

雨刷呼哧呼哧的刷出了一堆白泡泡。

陳措手不及就撞上了護欄……

當大雨逐漸的毀滅證據，人消失在了高架橋，一切就只有靠想象。

破綻在于攝像頭。

在小河廣場看見李月和陳爭吵的，除了徐西還有攝像頭。

在JIM的逼問下，徐西終于供出了李月。

李月的表情中毫無悔意。

她眼睜睜的看著殺害女兒的仇人死于非命，反而冷冷的笑著走開了。

開好車的人過著外表體面的生活，踐踏著別人的尊嚴，然后引來一場場荒唐的慘劇。

如果開在人行道的時候不要按喇叭，開在路上小心一下路邊的行人，或許如此糾結的仇恨就不會招致。

拿著生活中的壓力去欺壓更底層的階層，此乃某些中產階級的特質。

坐在車里有沒有如坐針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