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什么是滿足?恐怕沒人能說個子曰。
伍其昌,十八歲考上川南醫科大學,二十六歲獲學士文憑畢業,留附屬醫院任骨科主治醫師,風華正茂,一帆風順;患者也傾慕而來掛他的號,稱他專家,可謂光環耀眼了。
醫院給他的定額是每日應診40名患者。他隨意算一下:40×15元/人……自食其力,沒口誅筆伐的“以藥養醫”、“吃病人錢的家伙”!
該滿足了吧?他才不呢,他想的是坐診兩年,還要攻讀博士,再博士后……
10天前,醫院給他增加應診5名,今天又給他加5名。一天共50名,敷衍了事也能應診。但作為醫師,不跟蹤治療,不了解患者在藥物、手術、理療中的全過程怎能成為一個好醫師呢!
患者真有這么多嗎?今天他提前到醫院。掛號大廳看看,呀,4個掛號窗口如火車站售票窗口排著長龍!有人喊:“掛專家號!”有人賭咒,有人非議:“我昨天8點鐘來的,沒掛上。今天沒亮就來了。醫院為啥不多幾個專家,專家都死他娘的去了!”“這秩序、這人滿為患,院長管不管?”“院長見生意好,才高興呢。”“該衛生局管。”
他對黑鴉鴉的售票大廳搖搖頭:看來,院里給自己增加應診名額情有可原。
在排的長龍中,他見龍尾巴上有一位今生難忘的47、8歲大媽。
“朱媽!媽媽。”他叫出聲,向她走去。他怎么能忘記呢?他吃過她的奶水。
他出生在泰安鎮一個教師家庭。體弱多病的母親沒奶水。恰逢街坊上壯如奶牛的朱自偉生下一對雙胞胎卻夭折一個。做美事者穿針引線。這位上帝給了兩份嬰兒奶的朱自偉樂滋滋說:“好哇,其昌就吃我的奶水吧。謝謝老天補償我一個。”
伍其昌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朱自偉家有一個大木箱,全家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裝木箱里,要拿木箱底下的衣物得把木箱上面的衣物先全拿出,拿了所需衣物后再把其他衣物又裝回去。這木箱還是朱自偉家花了50元從煙草公司買來的能裝18件紙質煙箱的大木箱。那已是跨進19世紀90年代,朱自偉家竟連一個存放衣物的櫥柜都沒有,而用裝紙煙的大木箱當座柜!
伍其昌還記得,他斷奶后仍和同齡姐姐(雖不是同胞似同胞)常在一起玩耍。6、7歲那年,一天,玩了捉迷藏后,雙雙都翻爬進那大木箱藏了起來,說:“等媽媽回來,找我們。”
朱自偉回家沒見姐弟倆,三魂掉了七魄。心急如焚哇哇哭出聲來。姐弟倆才“貓哇”一聲掀開蓋住自己的衣物立正,嘻嘻哈哈:“笨貓抓不到老鼠,哭了。”朱自偉破涕為笑,把姐弟倆從大木箱抱出,撩開兩個光屁股分別重重給了一巴掌,責道:“一對活寶!”
“你……其昌?”朱自偉見到自己奶水哺乳了兩年的“兒子”,喜悅招呼。
“朱媽,你老人家哪點不舒服來醫院,姐姐好嗎,還在泰安鎮座?”
“還在泰安鎮座。姐姐在幼兒師范畢業后,有幼兒園要她去做什么主任,她偏偏不,就要回泰安鎮來做幼教老師。我腰桿痛,鎮醫院檢查不出毛病,我來這大醫院檢查。其昌,我能掛上專家號嗎?”
“我就是專家。”
“真的?”朱自偉對伍其昌太熟悉,一個泰安鎮的娃子,吃過自己的奶水,看著長大讀書,今天再見時已是專家;這專家就該很多呀,怎么鎮醫院叫我來這大醫院找專家檢查?
“別人這樣叫我,我應診的也是專家號。就算是吧。”其實,伍其昌對專家另有定義:醫術精湛,心無旁騖,一心一意患者身上才夠得上專家稱號。但也僅僅是努力要做到的目標。眼下,他對朱自偉說:“跟我診斷室來吧。”
診斷室。伍其昌詢問了朱自偉生活起居、勞作休息,說:“朱媽,你都快50的人了,還天天給煙酒公司卸貨?”
“我是賤皮子,不勞作就渾身不舒服。”
“適度勞作,當鍛煉身體可以。超負荷就有害身體了。”伍其昌拿出門x檢驗單,想想又換成住院病人x檢驗單。填寫好,交給朱自偉,說:“這樣,你老人家做個x拍片。”
“你不是專家么?”朱自偉說:“認不出病,開不出藥,還要我x什么?”
“朱媽,醫生也不是神仙。”伍其昌說:“除望聞問切,還得靠科學儀器確診。”
“哎呀!”朱自偉說:“聽說你們醫生靠賣藥養醫,還要儀器養活醫院!x一下多少錢?”她對“兒子”說話不顧輕重。
“朱媽,你聽我說,”伍其昌說:“這是一張住院部開的出院時統一結算的x檢驗單,不用去劃價繳費,直接去x照片就行了。只是報告不會交到你手中,會送到住院部去。我去拿,麻煩朱媽明天上午再來一趟,在醫生辦公室找我,我不在門診部。”
第二天,朱自偉不用到醫院搶掛專家號,10點過才到醫院找伍其昌。看見10幾人的醫生辦公室里,伍其昌背對自己坐在靠椅上,嘴里哼著快樂的小調,抖動手中夾子夾著一角的一張x拍片,嘩嘩響。這x拍片是可伴奏的樂器么,又是哪門子事兒使你高興?
“其昌!”朱自偉禁不住叫聲。
“朱媽,”伍其昌回過頭,起身,說:“我就等你。坐,坐坐。”指給朱自偉一把椅子,說:“x照片沒骨質異變,”將夾子夾著的膠片放進牛皮紙袋,遞給朱自偉:“這就是媽媽的脊椎、腰椎x拍片。我見著媽媽的x拍片骨質沒問題也樂得哼曲兒。媽媽的腰痛是腰肌勞損,服點骨康膠嚢、三七片之類就行了,注意以后不要過度勞作。”
“沒什么問題還x我?”朱自偉說:“聽說x一次少活一歲。”
“夸張了吧。”伍其昌說:“x透視只是常規檢查,是要損傷點白細胞,但人有再造功能。我診斷過三個不同腰痛病人,x照片可見有骨質異變但模糊,最后核磁共振確診:一個是腰椎增生,一個是脊椎附近長瘤,一個是脊髓炎癥。”
“好好好,我總算不是什么怪病。謝謝老天,謝謝伍醫生。”朱自偉說:“可我泰安鎮到你們大醫院徃返一次60公里,昨天今天就往返兩次。”
“是,是這個問題。”伍其昌說:“很多一般病癥鄉鎮醫院就能診療的,媽媽的腰痛鎮醫院如能診斷、開葯,何必跑來這大醫院!”
“伍大夫,”門外樓道有保潔工喊:“有美女找你。”
隨即一個穿蛋黃色西服的成熟大姑娘,跨進辦公室,婷婷玉立在朱自偉母子身前。
“你,你怎么來了!”朱自偉見姑娘是自己女兒周菲萍,責怪說:“丟下孩子不管?”
“園長知道我急于想明白媽媽什么腰病?主動給我代課。”周菲萍說。
“媽媽沒什么病,”伍其昌說:“服藥后注意休息,盡量少勞作,就沒事。”
“我該咋樣謝你呢?”周菲萍感激說:“伍醫生。”
“謝我啥?”伍其昌說:“x機不是我發明的,藥也不是我生產的。”
“昨天,因為伍醫生,媽媽沒排隊掛號,總該謝你吧。”
“這個,這個……”伍其昌不好說,哪個當官的又排隊掛過號?有的還要醫生恭恭敬敬上門服務。說不清道不明就扔開不說,于是問題外話:“菲萍,你孩子多大了,巴掌可打光屁股了吧?”
“這個,這個……”周菲萍羞澀,說:“你問你自己。”
“怎么問我呢?”伍其昌腦筋不能直轉彎。
“‘一對活寶’,對同一個問題,誰答都一樣。”
伍其昌啞口無言,卻也呾嚼。
“這樣,這樣,”周菲萍見伍其昌紅了臉,說:“為感謝伍醫生免了媽媽昨天排隊掛號,中午我請伍醫生吃飯。”
“咱母子3人是該一起吃頓飯。”伍其昌說:“但下午我有個小針刀手術,不能出去,就在醫院食堂吧。”
“好好好。”朱自偉附和說。
三人來到醫院食堂。朱自偉習慣看壁上的價目表,忽而瞠目結舌:“一碗稀飯5元!一碗稀飯就一兩米,加人工、火錢收1元就行了,至多收1。5元頂天。”
周菲萍對伍其昌悄悄說:“你看,還有人抽煙,釋放尼古丁!”
“這是食堂養醫還是醫院多種經營?”朱自偉還在為一碗稀飯收5元指責。
“媽媽,”伍其昌說:“這食堂是承包給了汪氏集團的,醫院所有的商務都是承包給汪氏集團的。”
“別的我不好說,”周菲萍說:“起碼這食堂不該承包給商家牟利,它的宗旨應是為醫院醫生、員工、患者服務,做到收支平衡就行了。”
伍其昌知道醫院“不應該”的地方還有不少,指責幾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對朱自偉、周菲萍說:“媽媽、菲萍,餐桌坐下,吃什么?我去買票。今天吃個紅燒牛肉,要得不?”
此時走進一個60歲上下的大娘,眼望眾位食客,可憐兮兮地說:“誰行個好?我肩膀、腰桿、膝頭痛得不得了,到這醫院治療,入院那天繳了3000,今天又要我繳5000。實在沒錢繳了,只有出院。求求哪個好人給我10元路費?”
有人問:“病沒治好,不治了!你沒參加醫保?”
“參加了的,什么新農合醫保。因家庭6人都要全部參加才能參加;因6人都要參加,我家只能買90元/人最低等級的醫保,醫療費用只能報銷10%。我說我家6人的本本全合在一起讓我報,也能報60%,醫院說‘行不通’,不干。”
朱自偉在想,我的也是新農合醫保,繳的是220,怎么這醫保城市與鄉鎮有區別外,新農合醫保還有等級?這些不是自己過問得了的事,只說:“一個人吃六個人的口糧,恐怕是不大行。”
伍其昌也想“一個人吃六個人的口糧”:醫保,人人參與,社會共享;一個人占有六個人的繳費是不盡合理……反轉想,這里面也有問題,既然是社會共享,參與醫保者患病就應社會共擔;但也有問題,社會負擔得了嗎?他又想到,許多重癥患者都是小病不治釀成大病,于是問大娘:“你的病痛是好久開始的?”
大娘見穿白大掛的醫生同普通人一桌吃飯,一種親近感使她訴說:“10年了,50歲過后就……先是肩痛,后是膝頭痛,再后就是腰桿全身都痛。我認了,認命了,”伸出已彎曲變形的十指,說:“哪個好人給我10元錢,我回去等死。”
“嗯,”伍其昌點頭,思考,當初大娘肩痛也許是好多人都認為的“不治自愈的肩周炎”沒重視,才有今天的涓涓細流匯成河。鄉、村、鎮也該有醫生看護指導才好。
周菲萍問大娘:“你吃了飯么?”
大娘說:“回家等死的路費都沒得,哪還還有錢吃飯!”
周菲萍起身買了1份回鍋肉和3兩米飯的票,又掏出100元遞給大娘,說:“別那么悲觀。吃了飯回家,也許今后還有機會治療。”見伍其昌已將紅燒牛肉端上餐桌。說:“其昌,當今都號召專家到鄉鎮醫院,你就選擇我們泰安鎮吧。”
“也許。”伍其昌說:“你家大木箱還在么,能否裝下我倆‘一對活寶’?”
人,真怪,身邊人的話語都會如種子播進心田,朱自偉打伍其昌、周菲萍光屁股責罵的一句“一對活寶!”幾天來在伍其昌心中因周菲萍“就選擇我們泰安鎮吧”一句話的澆灌發芽了。他給周菲萍打電話:“菲萍,我想找你談談。”
“可以,我也想。”周菲萍說:“地點在哪?”
“還記得在我們沒上大學前參加植樹節活動種下的香樟樹那兒嗎?”伍其昌說:“就在那里吧。我想,應該成林了,我們一對活寶去看看。”
“可以,可以。”周菲萍爽快應允。
“那就只有傍晚8點。我白天的時間不是應珍就是做手術。”
他倆一對活寶參加江陽市中學生種植的香樟樹在泰安鎮郊外,現已成林。但還不茂密。月光老人透過稀疏樹葉灑下千萬顆碎銀鋪墊著林地;又宛如白玫瑰仙子似乎特別看好他倆今天的約會,用花瓣兒將林間裝點打扮。夜,是皎潔的美妙的。
他倆漫步在香樟林,娓娓傾訴分別進入不同大學后都專心讀書,沒能見面的遺憾;都為今天的單獨見面喜悅,都為自己的專業自豪。
周菲萍說:“咱中國人要從娃娃起培養。有幼兒園要我去做教導主任,以后也許會,或許還會做園長——管理娃娃學齡前教育。但得先接近幾年娃娃,僅憑《心理學》紙上談兵是不行的。”
伍其昌說:“當今世界,好多戰爭狂人搞科研都熱衷研究軍火殺傷力,還認為越有巨大毀滅性越是成就。我偏偏對著干,研究人如何少生病,生了病又如何少痛苦;以前,我想坐診兩年再攻取博士、博士后……現在想,學位再高,虛名何用;頭戴皇冠者不為百姓做點實事也只是酒囊飯袋。我要學李時珍游診天下為百姓解除病患。”
“對的,對的,”周菲萍說:“我贊成其昌的選擇。望我倆都為自己的選擇矢志不渝。就讓人們說我倆是一對生活寶吧——一個教務主任不做,回泰安鎮做幼教老師,一個不坐大醫院專家室想學李時珍當個民間郎中,嘗盡百草,醫治百病。”
談了人生選擇和今后所為,伍其昌將話題轉到生活中來,問:“空余時看書嗎,看什么書?”
“書,要看。”周菲萍說:“但最近看一本同事推薦給我的書徹底倒了胃口。”
“什么書能倒菲萍的胃口?”伍其昌記得周菲萍說過:“書,沒新舊,都是作者對社會、人生的感悟,溫故而知新矣。”
“一本《揚貴妃葬在哪里》。對孩子、老人不去弄個明白如何才能讓他們健康、幸福,去研究一個女人葬在哪里,況且是一個與公公亂搞男女關系的女人,真是無聊透頂的作者。幸好是個東洋鬼子寫的。愿中國人就做自己的正事吧。”
“談到做正事,”伍其昌說:“我還真有正事與菲萍商討。”
“啥子亊?你說。”
“菲萍不是叫我回泰安鎮嗎?我還真打定了這主意。”
“那就回來呀。”
“這話不能我主動說。我主動不好。”
“哪怎樣才好?”
“由泰安鎮醫院打個報告給市衛生局,抄送一份給我們醫院。醫院要我下來,我好提‘條件’。”
“什么條件,工資?”
“不是。我應診的掛號費已足夠我工資了。是叫他們給我‘陪嫁’。”
“要結……結婚了?”周菲萍失口問。那銀鈴似的談吐頓時結巴。
“同誰結婚?沒有的事。媽媽早在我倆屁股上拍定了柜中緣。”伍其昌說:“局里、院里要我來這泰安鎮醫院,我就提條件,陪嫁一臺x照片機。”
“那我配合,”周菲萍說:“叫媽媽去鎮醫院活動。”
于是他倆計謀了與局長、院長談判的程序、技巧。
不久,市衛生局局長收到泰安鎮醫院《申請派個專家來》的報告,還指名道姓要伍其昌,夸他認準了朱自偉的腰痛并治好。
局長用指頭彈著《報告》,彈一下斥一句:“荒唐”;再彈一下再斥一句:“幼稚!”……繼后大笑,自語:“這鎮醫院是小孩子不是?上頭說‘專家到鄉鎮。’只不過說說而已,就像大人見孩子哭時,愛說:‘不哭了,不哭給你糖糖吃。’”轉念又想:現今打這么多老虎、蒼蠅,如真的能動員一位專家到鎮醫院也是自己的政績,老虎、蒼蠅空出來的位子自己便可多坐上幾把。于是他駕著奧迪到了川南醫大附屬醫院。
院長聽局長講明了來意,說:“醫院夠得上稱專家的本來就少,已滿足不了偏偏要掛專家號的患者,恐怕不好抽調。”
“老兄,”局長說:“靜心而論吧,因鄉鎮醫院沒專家,患者才都往你大醫院涌。專家都下去了,誰還幾十幾百公里跑到你大醫院來?那時,也樂得你我清閑。況且,老兄‘忍痛割愛’,贏得‘識大體,顧大局’口碑也是為自己的仕途鋪墊。”
“老兄此言,似乎……”院長考慮了兩分鐘,說:“找伍其昌談談試試。”
局長、院長面對坐在身前的伍其昌說:“其昌,你名聲遠揚,真行啊。”
伍其昌說:“我哪有局長、院長的名聲大!”
局長把《報告》給伍其昌看,院長也把《報告》抄件擺在伍其昌面前,說:“其昌被泰安鎮醫院、百姓看好。如其昌到泰安鎮醫院去,前途必定光輝燦爛。”
“不去,不去。”伍其昌假意堅決推辭。
“咋不去呢?”局長問:“到老百姓愛戴的地方去,如魚得水!”
“我能在這醫院做點工作,如果還稱得上成績的話,是局長、院長的呵護。遠離局長、院長,到那窮鄉僻壤的泰安鎮,條件又那么簡陋,我伍其昌將一事無成。”
“其昌,”局長諄諄說:“誰說你到了泰安鎮就沒人呵護你?我是你的太陽,院長是你的月亮,太陽和月亮永遠呵護其昌。”
“我知道,你倆對其昌的確不錯,”伍其昌說:“硬要我去,我也只能唯命是從。但得陪嫁我一臺核磁共振機或一臺ct機。”他這樣要求,是人們常說的“想主人開扇窗戶透風就提房頂戳個洞。”
“這恐怕很難滿足。”局長說:“很多縣級醫院都沒ct機,別說還核磁共振機!這樣,把現在醫院這臺x透視機陪嫁你,醫院另買臺新的。”
“哪?”伍其昌默認了,又說:“我下去仍不能開展工作。一般,大醫院因優厚的工資吸來醫生;再有比小醫院齊備的先進檢測設備,所以慕名而來的患者多。”
“你要我被千人唾罵!”伍其昌一改平日文質彬彬,提高聲調:“我是泰安鎮的兒子,我的收入不能是在泰安鎮老百姓身上剮的皮。”
“泰安鎮往返咱醫院60公里。”院長說:“老百姓能就地診療,省下的路費給你天經地義。”
“哪?”伍其昌說:“老百姓‘近地治療的美好期望’到頭來換成我伍其昌‘收入’,不罵我狼心狗肺、從中漁利?”
“哪其昌究竟心中想啥?”局長、院長同時起身給伍其昌倒水,一副遷就的樣子。
“其實,很簡單。”伍其昌說:“局長、院長也可梳個光光頭。”
“怎么簡單法?”局長、院長聽自己可梳“光光頭”,既美又沒責任,齊聲問。
“那就是,”伍其昌說:“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與泰安鎮醫院聯姻。”
“你的條件是,泰安鎮的鎮長選出鎮花送你?”局長、院長想到千古以來,議和索要的都是黃金白銀加女人,黃金白銀你自知之明粘不著邊,也趁機要個美女。
“泰安鎮的鎮花自愿做我夫人,局長、院長用不著操心。”伍其昌說:“我說的‘聯姻’是這樣的……”
局長、院長思考中的“專家下鄉鎮”無異于陳景潤計算戈徳巴赫猜想,聽伍其昌“這樣的……”難道有解?又齊聲問:“怎樣的?”
伍其昌慢條斯理公布題解:“我下去后,可直接開送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ct檢測單及核磁共振檢測單,需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治療的患者也可直接送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部。至于泰安鎮醫院更不更名,冠不冠名,冠什么名?比如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分院或診斷室都無所謂,你們定了就行。”
局長、院長聽完伍其昌題解,考慮自己都沒虧損,點頭說:“可以,可以。”
伍其昌呢,也為自己和周菲萍設計的談判程序獲勝滿意。說:“那就市衛生局、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泰安鎮、泰安鎮醫院簽個四方合約。”
3月15日那天,泰安鎮醫院張燈結彩。好奇看熱鬧的不少,有人說:“川南醫學院附屬醫院要送來一臺x透視機。”
最興奮的是朱自偉,她和女兒同來鎮醫院感受人們的喜氣洋洋。興高采烈說:“我兒子回來了。”
聽者問:“伍其昌是你的兒子還是女婿?”
朱自偉說:“我的女婿。泰安鎮的兒子。”
洞房之夜。周菲萍說:“那位想1個人報6個人的病卡,終沒治好病就出院的大娘,我們給她打個電話……我許諾過她‘也許今后還有機會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