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質匱乏的“文革”時期,小孩都特饞。如果哪兒有吃的,那一定是好去處。那時我家后面有一座山叫廖家果園,據說是舊社會一個旅長的公館,他把這座山都種上了水蜜桃,取名廖家果園。家附近都是住的工礦子弟,這些孩子個個都很野。家挨著的是生產隊的菜地,生產隊的菜地里種著茄子,海椒什么的。這些玩藝沒吃頭。要是種西紅柿,那一定絕收——全給我們作下飯菜了。后山上有一排大槐樹,春天一到,滿樹都是白色的槐花。有人說那槐花不但聞著香,吃著還甜。這下我們來勁了。手持長竹竿,跑到樹下打槐花。那槐花雖不如水果糖那么解饞,也有幾絲甜意。于是我們幾根竹竿一攪和,一樹的槐花被捅下來一半。先坐在樹下吃夠了,然后把剩下的兜回去。臨走還看著樹尖上沒捅下來的槐花,想著下次帶根長點的竹竿或干脆上樹。
到了每年6月中下旬,最誘人的地方是廖家果園的水蜜桃了。這些桃子香飄四溢,見白見紅地掛在樹上。誘惑力太大了。于是偷桃就是這個時期的“中心任務”。這300畝桃園(廖家公園果)由生產隊管理。果農們不但給桃樹施肥,澆水;還負責對付我們。這片300畝的桃園面積太寬,只有一部分有帶刺的灌木攔著。一到收獲季節(jié),就宣告人們禁止上山,果農們日夜輪班,巡邏護桃。
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而且我們是“團伙作案”,讓他們防不勝防。一些時候我們能輕易得手:在桃園里挑大個的、軟乎的,拼命吃,吃飽了,順手再揣幾個回家里向其他哥兒們炫耀,也可以給他們解解饞。這樣一來,大家都嘗到了桃子的甜頭,每年的偷桃大軍不斷壯大。這令果農們頭痛不已。他們加強巡防,派狗協助,用獵槍嚇唬,他們也有逮住我們的時候,把我們衣服脫掉,裸身示眾。我們這些饑餓饞鬼,還是不顧,白天不行就晚上出動。
我有兩個好朋友,華兒和九九,我們是偷桃的特哥,晚上11點后就悄悄地摸到山上去,埋伏在果園的外圍,靜靜地觀察巡邏護桃的農民,模仿電影中解放軍偵查員的做法,找出護桃農民的破綻。當發(fā)現護桃農民松懈的時候,溜進桃林躲過他們的視線,到林中好隱蔽不容易發(fā)現的地方摘桃。我們把摘下的桃放在衣服的兩個空袖里,裝在貼身的衣服褂子里,就是這樣把偷的桃從護桃農民的眼皮下運了出來。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盡情享受戰(zhàn)果,吃不完的找個地方藏起來,改天再來吃。我現在還記得被桃毛扎了,胸膛肚皮紅紅的,癢得我們難受的樣子,真是苦笑不得。真的,偷桃很有趣,很驚險,很刺激!幸運晚上偷桃我們還沒有被逮住過。
后來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組織出面給廠里施壓,逮住偷桃的職工子女要廠里派家長來取,扣罰工資,這樣才好了一些。
前年我回了一次老家,那幾百畝桃園早就鏟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憧憧樓房,小區(qū)別墅,這里建了一座有名的鴻恩寺森林公園。
如今的孩子們生不逢時。沒有了耍練本事、上樹下河的空間,也沒有了“拿桃”的樂趣。他們小時候不缺吃穿,要吃桃子家里一準兒給買,為什么要去桃園“拿”呢?其實這不是桃子的問題,而是那種“拿”法特刺激,又驚險,又曲折,還有點英雄主義。吃買來的桃子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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