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財主為人狡詐,自以為識得一籃半籮“之乎者也”,凡是雇請長工、短工,總要立下字據,從中鉆字眼,設圈套盤剝別人。長工、短工們常常被他尋找借口,東扣西扣,把工錢扣掉大半。人們恨透了他,背地里都叫他“李刮骨”。
有一回,李刮骨要翻揀房屋,放出話說:“哪個幫我揀瓦,每個工給他十塊臘肉。”懂得底細的人,都知道他一肚子鬼名堂,不理睬他。有一個從外地來打工的黃老頭,不知道李刮骨螺螄肚里彎彎多,照他說的話立下字據,領了這門活路。
黃老頭揀了三天瓦,李刮骨只給他三十塊兩指寬三指長、薄得吹口氣就能飛上天的臘肉片。黃老頭找李刮骨理論。李刮骨把字據往桌上一拍,說:“不是講好了嗎?一個工給你十塊臘肉。三一得三,你數數,不正好三十塊嗎?字據上原先就沒講過一塊臘肉多大呀!”吃了啞巴虧,黃老頭只好自認倒霉,忍氣吞聲地回家去了。
第二年開春,李刮骨要請人看牛。一個十五六歲的娃仔找上門來,對李刮骨說:“我給你家看牛吧!”李刮骨問:“工錢怎么算呢?”“好說好說!”娃仔十分爽快,說,“你每天包我兩餐飯,到年底,你給我滿滿一魚鼎谷子回家過年。”李刮骨想:劃算劃算,一個魚鼎還裝不完一籮谷子哩!他怕娃仔反悔,趕緊立下字據。
你猜這娃仔是誰?他就是黃老頭的小兒子黃維勇。自從父親吃了啞巴虧后,他發誓要整治李刮骨,為窮人出口氣。
日出日落,月缺月圓,轉眼到了年底。黃維勇砍來六六三十六根竹子,破了三天竹篾,又花了三天三夜,編了一個大大的魚鼎。他請人把魚鼎抬到李刮骨的家門口,高聲喊道:“老爺,我來領谷子回家過年啦!”
李刮骨暗自叫苦,后悔自己小看了這看牛娃仔,沒有在字據上寫明魚鼎該多高多大。這下,豈不是眼睜睜地被他要去很多很多的谷子嗎?他耍賴道:“這東西不是魚鼎!街上有這樣的魚鼎賣嗎?”
“好吧。”黃維勇兩手叉腰,對李刮骨說,“你說這不是魚鼎,我們就把它擺到街上去,讓眾人評評。如果大家也說這不是魚鼎,我一顆谷子也不收你的!”李刮骨沒有辦法,只好同意了。
大魚鼎擺到街上,立刻吸引了許多過往的行人。大家咂嘴咋舌,驚嘆道:“嗬喲,這魚鼎真大呀!”恰巧地保經過這里,見人們你擠我擁,你喊我叫,以為發生了什么大案,連忙擠進去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吼道:“是誰把這么大個魚鼎擺在這里的?搬走搬走!”
黃維勇笑了笑,對李刮骨說:“聽清楚了吧?老爺,不光是眾人說這東西是魚鼎,連地保大人都說它是魚鼎呢!”李刮骨無話可說,只好忍痛被黃維勇賺去了滿滿的一大魚鼎谷子,少說也有一二十擔。
自從李刮骨被黃維勇敲了一悶棍之后,心里很不服氣,總想找機會挽回面子,賺回谷子。過了年,李刮骨找到了黃維勇,問道:“老弟,你今年還敢不敢幫我看牛?”黃維勇說:“怎么不敢?”李刮骨說:“仍要一魚鼎谷子?”黃維勇說:“只要裝滿一魚鼎谷子就行。”
兩人又立字據,李刮骨這回鬼精了,在字據上寫明:“魚鼎高一尺,長一尺,寬五寸,口五寸。”他想,這回可算萬無一失了!
雁來雁去,葉綠葉黃,轉眼又到了年底。黃維勇肩頭挎著一只小魚鼎來找李刮骨,身后跟著父母兄弟和一大群窮人,一個個都挑著籮筐,排了一長溜。黃維勇站在糧庫門前,對李刮骨說:“老爺,按字據上說的,給我把魚鼎裝滿吧!”
李刮骨瞄了一眼那只魚鼎,至多不過能裝十來斤谷子。他捧著水煙袋,“咕嚕、咕嚕”地吸著,得意揚揚地吩咐管家:“給他量谷子!”
管家把谷子倒進魚鼎里,倒了一撮箕又一撮箕,倒了一籮筐又一籮筐,那谷子怎么也不能把魚鼎裝滿。原來,黃維勇故意把魚鼎織得稀稀疏疏的,放個雞蛋也能漏出去。裝進魚鼎里的谷子全部漏到下面的籮筐里去了。黃維勇一個勁地吩咐跟來的人把谷子往外挑走。
李刮骨見大事不好,朝管家暴跳如雷:“只給他一魚鼎谷子!混蛋,你怎么給他那么多擔!”黃維勇不慌不忙地拿出字據說:“請老爺看清自己立的字據吧!上面寫的是‘裝滿’一魚鼎谷子啊,現在我的魚鼎還沒有裝滿呢!”
滿倉的谷子從漏斗似的魚鼎里源源不斷地流出去。李刮骨目瞪口呆,心如刀割,只覺眼前一黑,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