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新年,我和男友陳新約好去北京,一年前,我們相識在北京飛往青島的航班上,我想重溫往日浪漫,可怎么也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告別時刻……
棧橋遺夢
2007年底,我去北京采訪,完事準備回廣州,突然接到報社領導電話,讓我去青島。我們報曾對青島一家企業做過批評報說,被他們起訴了,說我們報道失實,法院通知明天開庭,我是記者部主任,社領導讓我去出庭。
當飛機升入高空,平穩飛行時,我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有關案子的材料看。這時空中小姐來送飲料,我說:“來杯橙汁。”“對不起,橙汁沒有了。”空中小姐歉意地道。我掃了一眼車上的飲料,正要開口,坐在我旁邊的乘客開口道:“這杯給你吧。”說著,把手中的橙汁遞給我,我接過來,向他道謝。
我們攀談起來,他告訴我他是青島人,來北京出差。我看看他,打趣道:“我是第一次來,來當被告。”
他眼睛一亮:“噢,你是律師?”
我搖搖頭:“不,我是記者,我們報社律師已經到青島了。對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神秘地笑笑:“我在法院工作。”
我的天,怎么這么巧!我瞪大眼睛看看他:“別告訴我,你就是主審法官?”
“那倒不是,我不是法官,我在政治處,負責寫材料和干部培訓。”
我趕緊道謝,把案子材料給他看,他看完沉思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問題不大,你別擔心,我一個朋友在這家企業,我幫你協調一下,看能不能和解。”
在陳新的調解和幫助下,我們和原告庭外和解了。我如釋重負,當晚設宴答謝陳新。他趁我去洗手間的工夫,把單買了。我很過意不去。
“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也很不容易。”他體貼地說。
我心一軟,眼淚差點掉下來。一個人在外漂泊久了,心漸漸硬了,最受不了別人的關懷。我望著他,心中一陣悸動,但是理智告訴我,我們之間不該發生什么,我急忙說:“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廣島之戀
第二天我離開青島,走之前沒告訴他,登機前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然后把手機關了。
到了廣州,我剛打開手機,他的短信一連串跳出來。
“為什么急著回去?不是說好多呆幾天,我陪你去嶗山嗎?”
我給他回短信:“可我去了棧橋,有棧橋就夠了!”
我想著與他相識的一幕一幕,心中滿是歡喜,又無限惆悵,涌起想給他打電話的沖動。我拿起電話,又停住了。我這是怎么了?我這么急著回來,不就是想逃離嗎?在這個感情脆弱的年代,身邊的愛都很難堅守,何況我們之間隔著2000公里!
我放下電話,穿上衣服,開車去報社。2008年新年,我哪也沒去,感冒發燒,臥病在床。我蒙著被子,懷里抱個筆記本電腦,和陳新在MSN上聊。
我們天南海北,聊著聊著,聊起了各自的情史。陳新告訴我,他在北京讀研究生時,有一個女友,本來兩人想一起出國,后來他父親患病,他回青島,兩人分手了。我告訴他,我有一個相處4年的男友,后來他去了美國,我們因此分手。
“那你為什么急著回廣州?我還以為有人等你呢。”陳新問。
我猶豫了一下,寫道:“我怕再呆下去,我會犯錯誤。”
沉默片刻,我狠狠心,下線了。
新年之后感冒還沒好,就投入到緊張忙碌的工作中。真是禍不單行,那天下班去參加Party,路上和一輛奧迪追尾,雖然責任在我,可對方實在蠻橫,把我責罵了一頓。我實在氣不過,把車開到一邊,給陳新打電話。他耐心安慰我,我的心情漸漸好起來。
第二天下午,我在辦公室寫稿,門衛打內線電話,說有人找我。我下樓一看,是陳新。
“我來出差,正好看看你。你怎么樣?沒事吧?”
我怔怔地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道:“我是說昨天的事,他們沒再找你麻煩吧?”我疑惑地看看他問:“你真的出差?”
他深情的目光注視著我,答非所問地說:“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明白了,他是專程來看我的,我被深深地打動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你還沒定酒店吧,我幫你安排。你等我一會,我有個稿,馬上處理完,晚上我請你吃飯。”
陳新沖我擺擺手:“你先去忙吧,我在那邊的星巴克等你。”我嘴里哼唱著:如果愛你是錯了/我才不要做對……
戀愛成本
我和陳新就這樣相愛了,因為遠隔千山萬水,見面的機會很少,我們每天都發短信、打電話、上MSN,最多的一天,發了近百條短信,煲了兩小時電話,通訊費急聚上漲。談戀愛的人愛打扮,我買了許多名牌服裝,難怪人說,戀愛也是有成本的。
有人計算過,一個中產階級在廣州談戀愛,以每周約會一次,看電影還有外出旅游,一年消費要3萬以上。我每月底薪加稿費有兩萬多,經濟上沒有問題。但陳新不行,他一個公務員月薪三千,還要養車供房,經濟上很吃緊,所以每次約會我都不讓他花錢。
三月九日是陳新生日,我買了一個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給他。他挺高興,新辦了個號,說這是“愛情專線”,只給我一個人用。
2008年清明節,我們約好去泰山玩。我一下飛機就打“愛情專線”,可是欠費停機。我心急如焚,急忙打車去市區,找到移動通訊營業廳,存了1000元話費,“愛情專線”開通了。我問他在哪兒,他說還在路上,等會才能到,他讓我先去酒店,他同學都安排好了。我到了酒店一看,就是個招待所。
我滿腹不快,還要裝出高興的樣子。晚餐也是陳新同學安排的,山東人好客,能喝酒,我不勝酒力,他們就讓陳新代勞,最后終于把他罐醉了,回到酒店就吐,房間里全是酒味。我實在受不住,提出要換酒店。
“我同學好心好意安排,我們要是走了,他怎么想?”
我爭執不過,只好留下來。這是我這輩子住過的最差酒店,裝修不好不說,隔音條件極差,隔壁房間客人做愛,這邊都能聽到。
我夜里沒休息好,第二天頂著一對黑眼圈去泰山,一路上昏昏沉沉,陳新和我說話,我也懶得理他。
泰山之行,讓我對陳新第一次產生不滿。我意識到光有愛情還不夠,經濟條件也要對等,否則就會形成壁壘,影響愛情質量。
“五一”節,陳新來廣州看我,我想借這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我們不能總是這樣,廣州-青島飛來飛去,我想讓他來廣州,憑他的資歷和能力,找工作不成問題。
那天,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吃完飯,我們在客廳看電視,陳新無意中看到茶幾上我去年完稅的單據,十分震驚。
“你一年交稅3萬元?”他問,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在。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想什么,他一年工資剛夠我交稅的。我趁機勸他:“你來廣州吧。”
“不行,我父親有病,母親身體也不好。”
他看著我,不無傷感地道:“我知道廣州收入高,但沒想到這么高,相當于一個小老板了!”
我有些不快:“賺錢多總不是壞事吧。沒有錢,就要處處求人,看別人臉色,用廉價東西,感情也會變得粗糙。”
陳新沒言語,他也覺得讓我放棄30萬年薪去青島,有些不盡人情??伤植荒軄韽V州。怎么辦?
我知道戀愛有成本,以前只想到約會、旅行、機票、酒店,卻沒想到對我和陳新來說,還有一個更昂貴的成本——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要為對方放棄以前熟悉的生活,去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
告別時刻
“五一”節后,陳新回到青島,只打了一個報平安的電話,就沒消息了??磥硭窍肜涮幚?做分手的準備了。我也在思考我們的關系,如果他不來廣州,還有必要投資這份沒有未來的感情嗎?
5月12日汶川地震,我去災區采訪。從災區回來,我給陳新寫了一封長信,第二天接到他的電話,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了三個小時。
陳新說:“接到你的信,我又心軟了,我舍不得放棄你,而不放棄你的辦法就是我必須賺錢!”
我一聽就急了:“你可別亂來,你在法院工作怎么賺錢,你要賺錢只有受賄,那可是犯法……”
“我一個同學辭職出來自己辦廠,去年利潤200萬。他看好一個廠子,想收購過來,需要260萬資金。還缺60萬,我覺得項目挺好,聯系了一個朋友,我倆每人出資30萬。”
我聽了很高興,但又有些擔心,陳新一直在機關工作,沒接觸過企業,可別讓人騙了。畢竟,30萬元不是個小數目。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請了兩天假去青島,幫他考察論證。我自信做了這么多年財經記者,對企業的了解比他多。
陳新帶我去見他同學,他叫趙廣元,我們接觸兩天,感覺他很穩重,頗具現代企業家意識,決策力和執行力都可以。我參觀了他的工廠,還看了下季度的訂單,我覺得值得投資,風險不大,收益可觀。
陳新沒有現金,他自己的房子是按揭的,他用父母的房子抵押貸款24萬,還缺6萬元,我決定幫他出。
年初我就把股市的錢都撤出來了,連本帶利有80萬,所以這點錢對我不算什么,我不希望給陳新帶來壓力。我真心盼著他的投資早點獲利,那樣我們的關系也會輕松些。
8月8日,舉世矚目的奧運會在北京召開,青島是分會場,我本應赴京采訪,為了與陳新見面,我臨時調換去了青島。我們雖在同一城市,但并沒多少時間纏綿。我每天去賽場采訪,陳新被抽調到一線,負責奧運期間的城市治安。每天頂著炎炎烈日巡邏,往返于機場、車站,人都曬黑了。辛苦半個多月,發了1500元補助,他把這些錢都給我買了生日禮物:一個索尼CD,還有兩張莎拉·布萊曼的碟。
離開青島前,我們又去了棧橋。我們手牽手漫步海灘,雖然有點離別的傷感,但想到不久后就會在一起,我心神蕩漾,輕聲哼唱著莎拉·布萊曼與劉歡合唱的奧運歌曲《我和你》……
陳新神色倦怠,默默地走著。起初,我以為他累了,但很快就發覺不對勁。
“廠子怎么樣了,已經開始生產了吧?”我問。
陳新臉色陰沉,搖搖頭:“還沒有。”
“為什么?他不是訂單很多急著生產嗎?是不是美國次貸危機他也受影響了?”
陳新長嘆口氣:“本來計劃上個月投產,招工、培訓都完事了??擅绹鴰讉€客戶突然撤單,說是暫停生產。已經生產完的,也暫緩發貨。”
我心頭一沉,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們什么都考慮了,就是沒考慮到美國會出次貸危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愿危機不要波及太廣,希望很快能過去。
國慶節,我和陳新約好去麗江玩,但臨行前他又變卦,說有事走不開。我去青島看他,一個半月不見,他瘦了很多。我知道這都是讓那30萬投資給鬧的。我想安慰他,又怕給他壓力,每天說話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傷著他,搞得我也身心俱疲,假期沒完就提前一天走了。
國慶節后,美國次貸危機引起的金融危機愈演愈烈,波及全球,中國外貿出口受到嚴重沖擊,南方許多工廠關門倒閉。我打電話給陳新,問他那邊情況怎么樣?他說新廠一直停工,原來的老廠還在生產,都是以前的訂單。明年訂單還沒下來,情況怎么樣還不知道。
到了年底,情況急轉直下,工廠沒有接到新訂單,原來生產的貨大量積壓,老廠也被迫停工了。工人放假回家,供貨商上門要債,趙廣元在青島呆不下去,跑到南方避難去了。他這一走,可把陳新害苦了,他投資的錢是用父母房子抵押貸款的,他父親本來就有心臟病,一聽說廠子倒了,急火攻心,得了腦血栓。雖然人是搶救過來了,但是半邊身子不好用,轉到療養院做康復治療,一個療程就一萬二。醫生說至少要4個療程以上。
父親這一病,陳新的壓力更大,都快精神崩潰了。我們早就約好新年去北京,乘去年我們相識的北京—青島那趟航班,重溫往日浪漫?,F在也沒心情了。我想去青島看望陳新父親,被他拒絕了。我隱隱覺得,我們的關系也隨著這場危機陷入僵局。我感到很內疚,如果不是我,陳新也許不會投資,就不會陷入現在的困境。我勸他新年來廣州散散心,他勉強答應了。我幫他訂好機票,又往他的銀聯卡匯了兩萬元,讓他給父親治病用。
2009年新年,我開車去機場接陳新,可人都走光了,也不見他身影,我拿出手機,看到他分手的短信:對不起,愛上你是我的錯,愛是一種能力,我現在沒有能力愛你,忘了我吧,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你……
我急忙撥打電話,愛情專線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