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達姆為什么會選擇瑞典?帶著這個疑問,武漢高校英語教師書蟲利用在瑞典皇家理工大學做訪問學者的機會,實地考察了瑞典的監獄。
坐牢在家里
瑞典的監獄系統被其他歐洲國家視為典范,在瑞典監獄系統的官網上,服刑者不叫囚犯(prisoner)而是當事人(client),監獄的作用不僅是懲罰罪犯,更重要的是為服刑人員出獄后重返社會作準備。瑞典共有54座監獄,監禁時間最短14天,最長是終身,但后者往往可得到減刑,所有監獄實行安全分級制,從A到E級,開放式監獄則到F級,A類囚犯最危險。
瑞典大部分監獄建于19世紀,貌似古堡;少數建于80年代,好像現代公寓樓。監獄的容量在45張床左右,只有少數超過100,平均每個監獄關押約80名犯人,相當于我國兩個班學生數。監獄目前是人滿為患,新犯人要進去還得排隊。為了解決監獄人滿為患的困境,瑞典從1999年開始全面實行短刑期犯人在家服電子徒刑。
監獄無槍支
佩爾森看我對監獄感興趣,就專門帶了我參觀了兩個監獄,其中一個是沒有槍支的監獄。
這個監獄在瑞典南端的馬爾默市,與丹麥首都哥本哈根隔海相望。馬爾默監獄位于居民區內,離開主干道再穿過一條約百米的林蔭小道,就到了監獄門口。瑞典的監獄是開放的,訪問監獄并無復雜手續,任何人包括外國人,無論你和犯人有沒有關系,只要電話預約一下就可以探訪。
監獄的大門既不森嚴也不莊重,只是普通的木門,與普通住宅無異。門前沒有任何飾物,門內沒有警察,法庭上沒有國徽和國旗,法官、檢察官、律師也沒穿制服,一切歸于自然,典型的宜家風格。如果不是佩爾森明確告知,我還以為進入了一家公司的會議室。
把隨身物品寄存在一個專用的柜子里,又經過幾道安全門,我們進入了犯人的宿舍區。據獄警介紹,以前進入監獄不需要安檢。后來有人竟然將槍支帶入監獄,幫助犯人成功越獄,才有了現在的安檢。接待人員首先將我們帶入一間會議室,監獄長向我們介紹了瑞典的監獄制度和馬爾默監獄的狀況,工作人員向我們發放免費的資料。開放性是瑞典政府部門的基本要求,向官員提任何問題,他們都會平和而認真地回答,這里沒有國家秘密。
剛進去的時候,我們很難區分犯人和獄警,大家都穿著便服,犯人也不剃光頭。我指著一個彪形大漢問接待員:這個是犯人嗎?她笑著說:不,他是工作人員。我又指著另一個清瘦的老者問:他是工作人員嗎?她又笑了:不,他是犯人。她告訴我識別的辦法:胸前有一個小牌牌的就是工作人員。瑞典監獄的人性化管理于此可見一斑。難怪薩達姆想選擇在瑞典服刑。
犯人每人有一間小屋,約十平米。我探頭進去,房內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臺電視,一張桌子,外加雜志、書以及日用品。監獄里也有一間用來關禁閉的房間,里面只有一張床,床的四周有幾根捆綁帶。犯人如果實施暴力就可能被關禁閉,綁上幾天。這算是我在監獄里看到的最嚇人的設施了。隨后,工作人員又將我們引進一間裝飾得更溫情的房子里,說這是給犯人會見朋友用的。房間里另有一張兒童床,是為來看犯人的孩子準備的。無論是否是配偶,只要是異性朋友來訪,都可以申請用這種房間。我禁不住問了一個很唐突的問題:假如妓女冒充犯人的女朋友,進來賣淫怎么辦?女接待愣了一愣,她顯然沒有遇到過這種高難度問題,很嚴肅地想了想說:那我們也沒有辦法。因為法律只讓我們限制犯人的人身自由,沒授權讓我們審查他的朋友!
瑞典的監獄沒有未成年人,也沒有為未成年人專設的監獄。典獄長告訴我們,未滿十八歲的人,法律上不允許關進監獄。我問他,假如這個未成年人殺人、放火加強奸呢?他干脆而明確地回答:我們永不關押!他解釋說,未成年人是應當受到社會教育和保護的人。未成年人如果犯罪,那說明社會未盡到義務,責任不在他們。他補充說,雖然不關押,但會有一套制度來保障社會上普通人的安全。
在監獄里聊越獄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問典獄長:監獄這么寬松,如果有人越獄怎么辦啊?他說:我們有警棍和盾牌啊。說完又幽了一默: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從地下撿磚頭砸啊。我疑惑地問:為什么不用槍?他說出了讓我震驚無比的答案:我們沒槍。天下竟然有沒有槍的監獄!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即使一個犯人越獄,也罪不至死,怎么能用槍呢?對啊,瑞典是一個廢除死刑的國家!
試做當事人
在典獄長的陪同下,我們走馬觀花一番。牢房基本全是單人間,有電視、報紙,墻上貼著花花綠綠的海報和圖片。監獄里有賣日用品的小賣部,里面有一個出售冰激凌的冷柜,打聽了一下價格,與外面完全相同。還有小會客室,犯人們可以在那單獨見親戚朋友。犯人們可以自由地往外寄信和打電話。但出于安全考慮,信件一般都要經過審核。不過,犯人寄給其律師、國家部門以及瑞典認可的國際組織的信件除外。同樣是出于安全原因,監獄也可以在事先通知犯人的前提下監聽犯人的電話。
早上7點是起床時間,獄警敲響各牢房的房門,沒有刺耳的鈴聲,倒像是溫柔的morning call(叫醒服務)。聽到敲門聲,囚犯們必須說一句早上好并迅速起床洗漱。典獄長說,這對年輕犯人的改造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良好的行為舉止從基本禮貌開始。
8點吃過早飯,囚犯們的學習和工作時間開始了。每個人具體做什么是事先和看管人員協調后決定的。
在這里,大部分人選擇了上學,有的已修到高中課程。這些年輕人安安靜靜地在教室里學習,像是一群正在自習的大學生。盡管大多數人比較自覺,但那天有個例外:一名獄警已經在一名叫杰克的小伙子邊上一言不發地坐了1個小時,因為杰克想逃學出去曬太陽。而選擇勞動的犯人,每個月的勞動所得為4000克朗(約4000元人民幣),免食宿。
例行視察時,獄警在一間牢房里發現了兩把小刀。這是杰森的房間,但杰森邊哭邊解釋說不知道這兩把刀是怎么到自己房間的,也從未想過要用武器。杰森是因為搶劫超市入獄,此前沒有表現出任何暴力傾向,審訊人員決定不關他禁閉,讓他繼續留在這里,但他下一次放風會分到了高危人群區。午飯后是放風時間。犯人們按照危險等級被分成不同的組,因為小刀事件,杰森將和有暴力傾向的高危人群在一起。放風的區域不大,但這是他們都特別喜歡的時間,因為可以吹吹風,曬曬太陽,燦爛的陽光對地處北歐的瑞典而言彌足珍貴。下午2點,所有人再度回到學習或勞動中。
下午4點半就到了晚飯時間。晚飯后是自由活動,很多人在健身房里進行力量練習,有十幾個人踢了一場足球,一些人在玩室內曲棍球。管理人員盡量多讓犯人參加這樣的集體運動。除了體育鍛煉,監獄管理人員總是盡可能多地安排來自外界的參觀。這樣,可以避免監獄里的人整天只看到穿制服的看守和其他犯人,和外界接觸也是監獄改造活動的一部分。
晚上8點,犯人們被鎖回牢房。一名司法護理人員說,盡管8點開始的就寢聽上去難以接受,但經過一天的忙碌,犯人們這時候也喜歡一個人不受干擾地休息。
在過去幾十年間,瑞典監獄力行寬松改造,以此替代懲罰和禁閉,即使前首相奧洛夫?帕爾梅和前外交大臣安娜?林德先后遇刺身亡也未能動搖這種做法。帕爾梅是瑞典著名的政治家,是他帶領瑞典進一步實現了全民福利。他倡導自由平等的人際關系,消除階級和階級思想,靠高稅收、高福利實現共同富裕。正是在他的執政理念指導下,瑞典才成為了今天的瑞典。在監獄改造上,他們進行了更大膽的嘗試:建一個像度假村一樣的監獄。但是,隨著瑞典越獄事件增多,民眾感到非常不安。近來瑞典發生3起重犯越獄事件,其中一名囚犯殺死兩名警察,8個月里共有130名囚犯越獄脫逃。在那些越獄事件中,一些囚犯使用手機獲取手槍或者聯絡獄外同伙獲取逃跑車輛。其中一個案例,越獄者甚至通過手機讓人駕駛卡車沖撞監獄大門作為策應。為消除民眾的不安情緒,就在這個監獄投入運營前3個星期,瑞典司法大臣托馬斯?博德斯特倫承諾政府將新建一座高度戒備監獄,增加監獄附近的警力,并減少看守和囚犯之間的接觸。監獄也不得不暫停一些寬松措施,其中包括允許囚犯使用手機等。
社會在變、時代在變、環境在變,瑞典能不能繼續踐行數十年以來的治國理念,瑞典舒服的服刑環境能不能繼續發揮其治病救人的作用,還需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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