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是可以稱為朋友的人。
老朱和我是中學時代的同學,他的名字叫朱延福。高一那年,我們到農(nóng)村勞動,我突然腹瀉不止,嚇壞了老師,他立刻派人送我回家。
派誰呢?那時,天已經(jīng)漸漸黑了下來,出了村四周是一片荒郊野地,聽說還有狼。
老朱說:“我去送吧!”他趕來一輛毛驢車,扶我坐在上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趕毛驢,要走十幾里鄉(xiāng)村公路。一路上,我的肚子疼得很。天說黑一下子就黑下來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我們像被罩在一個黑洞洞的大鍋底下,再怎么給自己壯膽也覺得瘆得慌。
終于看到隱隱約約的燈火閃爍的時候,我們都舒了一口氣。老朱把我送上公共汽車,向我揮揮手,趕著他的小毛驢車往回走了。我看著老朱趕著小毛驢車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心里忽然涌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有時候就是這樣拉近的。我不知道老朱獨自一個人趕著那輛小毛驢車是怎樣回村的。我可以想象到十幾里荒郊野外,夜路蜿蜒,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我們真正的友誼大概就是從那個夜色茫然的晚上開始的。
后來,我們漸漸熟了起來。我常到他的家里去,他也常到我家來。
“文化大革命”時期,我們一去下廣州,到韶山,還想一起步行串聯(lián)去延安。有一天晚上,我到鄰校去串聯(lián),被一幫紅衛(wèi)兵包圍,脫身不得,只好給老朱打電話。老朱帶領好多同學騎上車火速增援,將我解救出來。
1968年的春天,我正在呼和浩特我姐姐家里,老朱一連幾封雞毛信將我召回,他對我說:“北大荒來人招學生去那兒,那兒是農(nóng)村,下一撥是到山西插隊,咱們還是爭取到北大荒去吧!”就這樣我們的青春又一起奉獻給了那塊荒涼的黑土地。
30年的友誼,就這樣齊步走。如今,能夠保持或值得保持30年的友情已經(jīng)很少。友情這東西,不是美人痣與生俱來,而是腳底下的泡,是靠日子走出來的。30年,即使天各一方,卻心系一處,日子摞上日子,友情便結(jié)上結(jié)實的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