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姐姐有諸多不滿,認為她不孝順,加重了父母的經濟重擔。卻不知,姐姐與父母的感情,卻是她羨慕不來的。
爭做父母的小棉襖
那次假期回家,她給父母帶了一款國外產的專業空氣凈化器。聽說近5000塊錢,姐姐頗有微詞:“這不是亂花錢嘛,爸媽哪里用得著這玩意兒。”
她賭氣:“空氣不好嘛,你愛用不用,我是買給爸媽的。”心里,她暗自說,我就是故意的,我為爸媽大把花錢,就是要做給你看,讓你看看自己有多么不孝順。
其實很早以前,她就對姐姐不滿了。
姐姐在家鄉小城的一家工廠上班,流水作業,工作忙、累且收入不高,前年離了婚,拼著命爭來孩子,可孩子上幼兒園,她根本沒時間接送,全指望父母,為了方便,后來索性就跟父母住到了一起。用姐姐的話說,爸媽年紀也大了,一起住,照顧起來方便,還節省費用。
姐姐的話,她不愛聽。要說節省,那也是節省姐姐的錢,父母的經濟負擔卻加重了。按說兩位老人家的退休金,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很不錯,可天下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況且姐姐還遭遇了婚姻變故,這住到一起,小到孩子的零花,多出的飯錢,大到水費電費暖氣費,父母哪樣還能少掏?父母不肯說,但她心里認定,姐姐就是現在最時興的啃老的不孝一族。
她比姐姐小5歲,性格也截然不同。姐姐內向,不愛說話,反應總是慢半拍,勉強高中畢業,就進工廠上班了。而她,開朗聰慧,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京城有名的大學讀完研究生后,順利進入一家外企,因為優秀,現在已經晉升為副總,收入頗豐。
因為經濟富足,于是每次假期回家,她都惦記著給父母置辦豐厚的禮物,小到母親喜歡的松口襪子,高領內衣,大到父親著迷的大屏手機,健身器材,吃的用的,應有盡有。還帶著父母去小城最好的酒店吃飯,陪父母跟團出門旅游……惹得街坊鄰居都嘖嘖稱贊,你看誰誰家閨女,人家對爹媽那個孝順啊,真沒白養,那才是貼心貼意的小棉襖啊……
對姐姐有諸多不滿
父母有時也責備她,哪能這么大手大腳花錢,要學會節省,以后結了婚,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可說歸說,她看得出父母對她是滿意的。她想,因為孝順父母而付出很值得,有意義,她很開心自己有能力這樣做,她看不慣姐姐,更不愿意像姐姐那樣。
當然,對姐姐的不高興她只是藏在心里,并不在姐姐面前表現出來。一來,那是姐姐,終歸是血親,再說姐姐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更何況,她每年在家呆的時間有限,回來幾次,不掰手指頭都數得過來,短短的團聚,沒必要制造不愉快。
姐姐對此并沒有察覺,照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有時看到她為父母極盡所能地置辦,還會附和著父母教育她不能亂花錢。國慶回家,她給母親帶回一個昂貴的玉鐲子,姐姐又說她,真是亂花錢,媽要這鐲子有啥用呢,你馬上結婚要成家,咋就不知道自己攢點錢呢?
聽這話,她著實不悅,一沖動,便反駁說:“我有錢,也愿意為媽花。反正也沒花別人的。”
這話當然有所指。正抬手欣賞玉鐲的母親,臉上的笑倏地凝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母親忙著岔開話題,父親則喊著開飯,她便沒再說什么。只是,從那以后,跟閨蜜們小聚時,喝一點紅酒,聊起家事,她會說起姐姐的所為,說起她心中積攢的不滿。
姐姐帶來的意外感動
春節她回家,母親沒在家候著。打電話給姐姐,原來,母親血栓住了院。
“咋不告訴我?”她幾乎脫口而出,心里又急又痛。她知道母親的血液粘稠度高,前兩年住院治療過。但姐姐一直告訴她說是老年病,問題不太嚴重,到今天,分明就是沒有好好重視過。
在醫院的走廊里,她看到了正康復著的母親。母親佝僂著身體,依靠著姐姐的半扶半抱碎碎地挪動腳步。她喊了聲媽,眼淚就掉下來了。
姐姐笑了:“哭啥,咱媽都好了。”
“好啥好?好了能這樣!”因為對姐姐的憤憤然,她極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
母親責備她:“不好好說話,你急啥這是?”
姐姐臉上仍然帶著笑:“我妹看你這樣,心疼唄。”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擦一把眼淚:“媽,您怎么不告訴我,咱去大醫院治,再說,我也好早點回來照顧您啊。”
“有你姐嘛。再說也不是什么大病,咱醫院的大夫都挺不錯,去什么大醫院。”母親說著,扯一把姐姐,“扶我回去,累了。”
“媽我扶你。”她連忙上前。
“讓你姐來,她天天扶,知道怎樣用力我走著得勁。”母親說話的功夫,姐姐仍舊笑著,把手伸到母親腋下,母親借著力,兩人向病房挪去。她在后面,看著姐姐扶著母親的樣子,不知怎么,心里驀然一酸。
那天晚些時候,她去銀行取了些錢,姐姐出門打水,她追上去遞給姐姐。“沒準備,先給你這么多,媽住院的錢,我掏。”
“不用。”姐姐把錢推給她,“我都交上了。”
她推給姐姐:“咱爸媽那點家底兒,給他們留著吧。”想著姐姐這些年一直在家啃老,她的口氣不自覺地冷下來。
姐姐卻又塞了回來,“沒動爸媽的,是我的。媽有醫保,能報銷一部分,所以花不了幾千,能承受得了。你知道的,姐沒本事,要是需要大錢,姐一定會要你想辦法,錢要花在刀刃上,你的,要留著買房成家啊。”
她有些吃驚,沒想到這樣的時候,一直啃老的姐姐竟然不肯要她的錢,執意用了自己的。一時間,她有些語塞,有些意外的感動,她拿著錢愣了愣,說:“那,我給咱媽吧,我,掙得多。”
“也行。”姐姐沒有再堅持,也沒有多說什么,轉身去了開水間。
反而像個外人
母親恢復得還算不錯,只是行動無法完全自理。那些天,她和姐姐一起,一直在醫院陪護。姐姐仍然話不多,每天給母親洗臉洗腳,按摩,照顧母親大小便——起初,她跟姐姐搶著做這些事情,卻總是不得要領。
那天早晨,她幫母親洗臉,先是弄了母親一身水,然后毛巾又掛到母親的耳環兒,慌亂中,拉得耳朵滲出血來。幫母親按摩,不是用力太猛,就是揉不到該揉的地方。后來還是母親說:“讓你姐來吧,她做慣了。”那天上午,姐姐回家給父親洗衣服,她照顧吊著水的母親小便,結果回了血不說,還尿濕了褲子弄臟了床單。她慌了神,笨手笨腳折騰了半天,還是姐姐趕回來,才幫母親換好了衣服。
她站在那里,看著母親和姐姐之間的默契,她們不需要過多的語言,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姐姐都能準確判斷出母親的需求。而她,卻更像一個來探病的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這不只讓她尷尬,更讓她難過,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最愛母親的親人,可在這樣的時候,她竟然給予不了任何有效的幫助。反倒是,她一直心存抱怨認為不孝順的姐姐,和母親之間才真正像一對兒親密無間相親相愛的母女。
至此,她無端想起自己每次為父母竭盡所能地置辦。她理直氣壯地,只當那些豐厚的物質就是對父母的回報與孝順,也堅定地認為,姐姐分享了父母的物質就是不孝,就是自私,可現在,她終于知道,親情里最好的愛,便是和最親的人在一起,朝朝暮暮,一蔬一飯,是滲透在煙火里每一日每一時的瑣碎體貼與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