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舉辦的舞會上,他輕聲問她:可不可以做個朋友?沒等她回應,他的臉已經紅到耳根。出于少女的矜持,她拒絕了,而眉宇含情的回眸,也被他在失落的情緒里忽略了。
帶著微微的遺憾,他們以后沒再見過面,自然也不曾聯系過。
他從農村出來到城里打工,已3年了,剛剛升為技術工。才18歲,他已經是家里的頂梁拄;她是市文工團里唱戲的演員,父母皆為政府部門的干部。
半年之后,街道再次舉辦聯誼會,他前來調試舞臺上的鋼架。從她手里接過鋼管的時候,他沒有再無動于衷,回去就寫了生平第一封情書,用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才完成。
她回信了,夸他的字寫得好,文字組織得也很好。她不知道,他曾是鎮上最優秀的學生,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家境艱難,才被迫放棄就業。
那一年,正當他們交往得順風順水之時,他出了意外,手被沖床軋傷,只剩下了一根小指。
一切美妙的設想都停止了,他帶著一個小小的木箱回了家,從此萎靡不振。惟一可以安慰他的是從前她給他的回信,黃昏的落日下他一遍一遍地朗讀,重溫彼時的美好,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等不到他的信,她四方打聽,最后從南方的城市搭乘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又轉了汽車,然后徒步走了兩個小時,來到了他所在的西北小村。見到他的瞬間,她眼含熱淚,委屈而又氣憤。她嬌俏玲瓏的模樣,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歡,他最小的妹妹甚至大聲說:“嫂子好!”只是他的媽媽悶聲哭了,說:“這么好的女孩,咱不能耽擱人家?!?/p>
她一直在旁邊不言語,嘴唇上已經咬出一道清晰的牙痕。后來,她接過他媽媽的話:“我不在乎,只要他還活著,莫說軋去幾根手指,就是斷手斷腳,我也認定他了。”
她沒有跟父母打招呼,牽著他的殘手,在小村里舉行了簡樸的婚禮。沒有婚紗,沒有盛筵,當他把家里祖傳的銀首飾戴到她手上時,她分明看到了親人們眼中的熱淚。
按照她家鄉的習俗,她第二天便帶著他趕往南方,拜訪她的親屬。趕到西安時,最后一班長途客車離開了,他只好帶著她來到一家旅社。服務員打著哈欠告訴他們,住一晚需要23元。他在心里仔細地盤算著:23元,足足是他家里一個月的口糧,但新婚燕爾,讓她跟著受委屈,他心里又過意不去。她看定他,堅決地說:“太貴了,我們不住?!?/p>
寒風凜冽,他和她蜷縮在車站的長亭下。兩毛錢一碗的餛飩,他們總共吃了6碗,湯里的辣椒讓他們渾身淌汗。她呵呵笑著說:“才一塊二,以后持家就要這樣,既不要奢侈,也不能太對不起自己?!?/p>
一群下班工人過來吃飯,有人哼起戲來。她當下興起,拿出了在文工團登臺時的勇氣,為大家獻唱。她字正腔圓,哈出的白氣在夜晚的燈光下升騰,唱到“寒窯雖苦妻無怨,一心自主覓夫男”時,掌聲雷動。他看著她,熱淚盈眶——為她的勇氣和堅持,也為他們的愛情。
得知他們新婚,工人們熱烈地鼓起掌來,稱贊他找了一位外柔內剛的好妻子。他臉頰緋紅地貼近她,為她取暖。眾人散去之后,他脫下了身上的軍大衣,為她做了一個舒適的地鋪……
他們的新婚之夜就這樣度過。
此后,他們生活在一起,簡單而真摯的感情讓他們很幸福。而后,他們有了我。自我懂事起,母親就對我追憶她和父親的新婚之夜。一直以為,在長久的歲月中,他們的愛情早已被親情和彼此依賴的慣性所替代。母親卻笑笑,對我說:“我們是真正相愛,因愛而生出了憐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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