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才是最公正的,那些交付、換取、更轉、承襲,給予我們摧毀的疾速,也給予我們修復的緩慢。
1
木詩慢是我大學以來最喜歡的一個女生,不僅僅因為她是處女座的。
說實話,她一點都不像處女座,作風很硬派,在學生會混得風生水起,在學校叱咤風云,不深入了解的還以為她是獅子座女強人。
我沒有打聽過其他朋友對她的評價,至少我是在那天晚上才確定她是處女座的。而在那之前,憑借我多年以來根據主觀印象給別人起綽號的癖好,我叫她慢大人,后來也一直沒有改過來。
2
我說的那天晚上,是在我跟她認識一年后的某個晚上,那天她逛完街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兒。因為前幾天我跟她約好吃飯看電影,她欣然答應,我倒也沒想到她會遲到那么久,我站在十字路口等她,那時候我還沒有養成在十字路口發朋友圈的習慣,否則非要暴走不可。她說她被堵在了中關村,讓我先去找個地方坐坐,我心想中關村離學校也不遠,就沒先行一步,結果愣是在十字路口徘徊了半個小時才看到她在出租車上向我揮手。
好在趕到電影院時,《分手大師》剛好檢票,我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謝謝哈?!?/p>
她倒是不緊不慢,說:“哎呀,我把飲料落在出租車上了,我們不應該那么急的。”
我恨不得給她兩巴掌。
電影大概是晚上10點半結束的,笑完了一整場,彼時的我們都有點饑腸轆轆,索性跑到一家燒烤店。隨意點了一些,我們邊吃邊聊。她吃著吃著,突然停下來跟我說:“你知道嗎,還有一個禮拜,我就不需要等下去了?!?/p>
我一臉疑惑:什么等下去?
后來,吃串喝酒好興致就變成了她的借酒澆愁。那些事也隨著她的眼淚落到我的心頭。
3
我跟慢大人起初毫不相識,但因為大一那年跟她的舍友一起上過拓展課,又恰好在一個組,慢慢變成朋友。久而久之,我就認識了經常與之出雙入對的她。
慢大人,跟她的名字毫無瓜葛,她渾身上下都沒有體現出她的“慢”,這個“慢”,無論是反應遲鈍的慢,還是慢條斯理的慢,她都不沾邊,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很漂亮,不可一世的漂亮,她的漂亮和她的強勢一樣,眾所周知。
但慢大人高冷得很,我們的認識也僅限于,我在路上看到她舍友跟她們打招呼時她會回禮以待,若是單獨在學校路上偶遇,就不會這么幸運了。
這樣的關系當然不會滿足我對她的好奇心,就在我苦惱該以怎樣的方式更進一步的時候,我發現她跟我選了一門同樣的公選課。那天上課她遲到,教室已經坐滿了人,她走到我旁邊看我多占了一個座,就問我有沒有人,我笑著說沒有,起身給她讓了座。
后來的事情就水到渠成,我們也越來越熟,熟到我們會經常一起出去吃飯溜達,熟到我成為她故事的傾聽者。
我以為這樣的一個姑娘只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孽,而且她又披著妖孽般的皮囊,自是不會遇到什么讓她無可奈何的事。
那時候,她跟她前男友分開已有半年,是她提出的分手,她前男友也是處女座的,兩人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后來一次她生氣失控,說了分手,男友一氣之下再沒回頭。
4
她跟我說:“也許在你們眼里,我是個不好的女生,我沒有認真對待我擁有的感情。我承認我之前仗著自己長得還不錯,不負責任地談了幾段戀愛,但對他,我自始至終都很認真,我真的很想跟他好好在一起。我以前從來沒有幫男朋友做過什么,我每次出去逛街看到他喜歡的東西都會給他買回來;他在自習室上自習,我會幫他削好蘋果用保鮮盒裝好送去;冬天的時候,我會幫他溫好牛奶,我知道他胃不好。我現在很后悔那天生氣跟他說分手,但是他沒有抓住我,而是選擇轉身離開?!彼f這些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眼角的幸福感,沒有一絲做作。
我繼續做她的忠實聽眾。
“我每天都會隱身訪問他的人人網,看有哪些姑娘進他主頁看了,看有哪些乘虛而入者在他的狀態下評論。有次我看到我一個朋友在他照片下留下了‘花癡’狀的評論,氣死我啦,他送我的抱枕一直在我的床頭,還有我們倆在一起時的照片,我一直收藏著,每次我都會沒出息地拿出來偷看兩眼?!?/p>
“你說,是不是我之前對那些男生太壞了,上天才派他來報復我,可是為什么要報復這么久?你說為什么我之前毫不在乎,為什么對他卻總是念念不忘?”
“這半年來,我找過他,給他發過短信,托人帶過話,還寫過道歉信,我甚至連自尊都不要了,我求他回到我身邊,可是他說過去的就過去了,沒辦法回頭。在他面前,我一點驕傲都沒有?!?/p>
“寒假的時候,我看過一個分析,說我需要等到今年6月底,也許他會回到我身邊,我等了,還有七天,我就再也不用等了。”
“我聽你說過最放不下前任的星座是處女座,為什么是我放不下,而他沒有?”
……
5
她的眼淚不爭氣地脫眶而出,她的問題問得我啞口無言,我只能一邊給她遞去紙巾,一邊說,會好起來的,會有更好更對的人出現的。
我不禁想起米蘭·昆德拉說過的一句話,人逃避痛苦最常見的方法就是躲進未來??墒菓{什么,喧鬧的城市總有四下無人的街,對酒當歌的夜也逃不過曙光的到來,一切都需要等待,而最難熬最心碎的也正是等待。
我看著眼前這個“外強中干”的女孩,不免心疼起來。她要多么努力偽裝才能不讓外人看穿她的脆弱,她是有多么無奈才逼得自己懂得堅強。愛情之外的她,依舊痛苦。她說自己是典型的處女座,內心脆弱傲嬌得很,但是她深受她媽媽的影響,在很多事情上都要獨當一面,所以在外人看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強人。她說她不想這樣,但沒辦法,她已經習慣了。
末了,她擦干眼淚,對我說,今天的事不要跟別人說。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不堪一擊的一面。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趴在床上,想了很久她跟我說的話,在朋友圈寫下:12歲那年,六年級,元旦演出,跳街舞,伴奏是《快樂崇拜》,結果演出的時候,被老師拉去當記分員,那時候啥也不想,沒覺得遺憾,卻還是很快樂。如今,這個點,聽著同樣的歌,卻為當時感到可惜,我知道當下總會下落不明,但請你務必開心。
很快,她跟我說了謝謝。我們互道了晚安。
6
很久之前看到過一段話,記憶十分深刻,一想到心里還會隱隱作痛。戀愛只有一種贏,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一見即能從心底涌出熱流的人,至于得與不得,只看造化,但無一例外,回想起來,都是記憶深刻;戀愛有無數種輸,就是向并不動心的人,以戀愛之名索取種種利益,得多得少,都是債,要十倍百倍償還。
慢大人后來告訴我,有一次,她忍不住在微信上給他留言,或許是他剛好在線的緣故,不一會兒他回復:“有事?”
我說你不會又把你尊貴的姿態低入塵土了吧,她久久沒有回復。我擔心我說錯話,跟她說聲對不起,她這才反應過來,說:“沒有啦,他問我什么事的時候,我說了一句沒事。他跟我說那再見的時候,我說嗯再見?!?/p>
刪去成行的字,最后打了個“嗯”發給對方。沒關系,不是所有的情緒都要告訴別人,比如你不開心,比如你好想念他。我何嘗沒有過這種無奈,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說出來也未必比不說好吧。
慢大人的舍友曾經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木詩慢呀?”我說:“不喜歡我會費盡心思認識嗎?我喜歡每一個處女座呀。”“那到底喜不喜歡呀?”她舍友追問我,我沒有回答。
我喜不喜歡木詩慢,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記得那晚她跟我講完她的故事,我開玩笑說有時間為你寫篇故事,驚天地泣鬼神。她問我,題目叫什么?我說,就叫《愛情是一場天氣,終有一天會雨過天晴》。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雨”是她前男友的名字。可是在那一瞬間,我明明有個念頭閃現:會不會是我?
在慢大人等待舊人的漫長歲月里,我就在她身旁做著擺渡人。她要去哪兒,我載她去,被拒絕再返還,她總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同一個渡口,而我也堅定不移地讓她回到原點登岸。
7
我第一次覺得暗戀是世上最愚蠢的行為是在某天的下午,我收到一個微信,對方告訴我,你的女神慢大人有男朋友了,我急急忙忙向她的舍友求證,果真如此,但并不是那個前男友。
我給慢大人發去微信:有男朋友都不告訴我,也忒不厚道了吧。
她說:哎呀,剛在一起還不超過24小時,怎么就被你們知道了?
我說:說明你備受關注呀!
她發來一連串害羞表情,哈哈,別鬧,我總算迎接新生活了。
我說,總算放下執念了,那就好。我先復習了,加油,再見。
她說,再見。
那段時間我開始失眠,失眠使妥帖的日子出現縫隙,縫隙像一只眼睛越睜越大,像皮球,像干燥得爬不動的太陽,引來夜間安靜的洪水,順著太陽漂流到窗前,順著時間與沉默在我的身體里安家落戶。我想了很久,腦海中做了很多假設,無數次推演“如果”的發生會是怎樣的結局。我是不是應該早點告訴她,如若可以,我可以做你堅強的后盾,我不只是你單一的傾聽者。
我看毛姆的《面紗》,上面有一句寫得真好:我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究竟為什么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的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它是個空洞,呼呼地往靈魂里灌著刺骨的寒風,所以我們急切地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的正圓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許恰恰是個歪歪扭扭的鋸齒形,所以你填不了。
也許我真填不了。
8
那天夜里,我給她舍友發去消息:××,你要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我記得你問過我,是不是喜歡木詩慢,我當初沒有回答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喜歡她,所以麻煩你幫我看著她,如果哪天她分手了,你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不想只做個逗號,也許我會成為她的句號,在此之前,我會在一旁好好等她。
某種情況下,習慣還真是一種異常強大的力量,不僅可以使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也可以使一種不求回報的單相思變為一種相互的、穩固而又安心的、后知后覺的愛。
跟木詩慢認識的這兩三年間,我談過兩段戀愛,我們非常有默契地配合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戲碼,全然一個《前任攻略》中羅茜和孟云的橋段,只是角色對調,情節稍有出入。
有時并不是沒有波瀾,只是要等,就像雨前風,水氣夾雜在氣流里滾動,終會傾盆而下。如果我在等你,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9
從此之后,我再也沒有叫她慢大人。她依舊是學校的焦點,順利地當上了學生會主席,聽說她每天被老師折騰得累死累活,專業雙學位也是應接不暇,這樣一個戰斗力持久的姑娘,難免令人心疼,但是我再也沒有跟她說過晚安,越俎代庖毫無意義。
一路走來,人山人海,邊走邊愛。那些她不曾對我說的事,還有那些我不曾告訴她的話,我們成了最陌生的朋友,卻有著最牢固的情誼。我很慶幸,因為深知會有另一種可能,很多的信任到后來出現了罅隙,很多的罅隙到后來開始了疑慮,很多的疑慮到后來變成了哀傷,很多的哀傷到后來坍塌為廢墟。時間才是最公正的,那些交付、換取、更轉、承襲,給予我們摧毀的疾速,也給予我們修復的緩慢。
就像慢大人一樣,不知道她的堅強是曾經多少柔弱生的繭,被傷害、被折磨、失望、無助,最后還不是要重新啟程。就像我自己一樣,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告訴她,我知道你沒那么堅強,還有后面那句“我不愿讓你一個人”,本來想說給她的話,最后只能用文字來表達。
記得很久之前,翻開二熊的微博看到這么一句話:我寫過不少承諾、不少表白、不少情話,自己最喜歡的卻只有盛淮南醉酒時候對洛枳說的一句“我舍不得你”。愛情兵法千千萬,抵不過一句不講道理的真心話,一切不過是感覺,何必長篇大論找證據。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我知道你沒那么堅強,可是,再見,姑娘。
我說的再見,是后會有期,我會在十字路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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