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有制公司的辦公室里,通常能見到兩類人。一種是恨不得以足替手的大忙人,另一種便是挖空心思想著如何打發時間的大閑人。之所以前者忙,無非就是因為后者的空。畢竟一個公司的運作是建立在有人能完成工作為前提。但是,辛勤、忙碌、認真除了增強肌肉強度外并不一定還有增加收入,或得到任何變相形式好處的功效。好處、便宜,美事與國有制公司,這之間老像有條鐵鏈拴著。他們的關系密不可分,就好比,紅線相連前世緣定的情侶,更似蒼蠅與大糞,無論見到哪一樣,另一半總會現身。
能產生好處,也總要有人受著吧。忙人既無福消受,那閑人自理應笑納。完全符合邏輯,沒什么不公。
自從兩足動物步出以物換物的原始時代,組織與團體中便產生了無形的疆界和不同的派別。私營企業的門派可能分的更細。但至少,在渠垣奉所在的國有制公司里,不是“芒派”便是“咸派。”
渠垣奉便是典型的“芒派。”他五十多歲,為人處事的風格與他的臉型一樣。永遠是干干凈凈,方方正正的。他沒有后臺,沒有背景,而在辦公室這個風口浪尖的所在,卻能扎穩根,搏得一席之地。不簡單,真不是容易的!他靠的是扎實,勤奮,用心和服從。領導也總需要一個二個這樣的主來幫忙做事吧。
照理老渠應該是不錯的了,可自尊不容他滿足。他倒不是稀罕什么好處,年輕時會有想法,可現在,哼。他在乎的是名。自己好混歹混,混到個辦公室主任,可,卻是副的。頂可氣的,二十年前是副的現在五十了還是,正的倒換過好幾任。論資歷,論經驗,我老渠哪點差了,為什么總不提我?
老渠弄不明白。不明白離不滿是沒有多大路程的。他果然不滿了。可不滿是應當放下的,而且只有放在自己的肚里才能算保險。拿在臉上,老渠沒這么傻!有情緒更得辛勤的工作不能怠慢不是。別忘了,副職雖然不高可也有千百雙紅眼死瞅著它。
老天是公平的,他不會總把老實人往死里摁。
老渠照舊在單位里忙忙碌碌。有一日他在公司的走廊上遇見了王主任。他向來不愿與同事多說什么。極有可能,腳不停步的與同事打個招呼算是完事。可這一回,王主任開腔后,竟使他收住了步,而且驚的其差些把手中捧的大碟文件抖落一地。
“恭喜啊,渠主任。”王主任滿面春風,劈頭蓋臉就來了這么一句。
“喜從何來啊?”老渠心中一動,似乎預感到了什么。
“別裝大半蒜,快請客吧。”王主任拍著他的肩膀,樂呵呵地說道:“你們正主任不是高升了嗎?看看你周圍,都是些毛頭小伙子,誰有資格擔此大任。您二十年總算沒白熬。呵呵”
“沒這回事。我還忙著,再會。”說完老渠走了。他外表冷漠可心里簡直綻出了花。老王不會說謊,他信任他。因為他與自己不同科,發生不了利益沖突。況且上級離任的傳聞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了。
老渠按捺住去打聽的強烈沖動。他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在乎。幸好,不掃聽也能使他安心。因為他真切感受到周圍同事對待自己態度上的改變。他們的話語是那么的客氣,眼神射出的光是那么溫暖。老渠確信無疑,過幾天領導自會找自己談話,說提名的事。板上釘釘,沒個錯。
他偷偷的一連樂了好幾天。可一星期過去了,兩星期過去了,期望中的事愣沒發生。領導非但沒有找他談話,而且還調了一人進了他的辦公室。在這節骨眼上,調來一位新同事?!
老渠不樂了。他恐懼,他不安。可是他看了看他的新同事后,又放了心。這人三十都不到,沒資歷,短經驗。唯一的本事就是把本簡單的工作搞復雜。此人的屁股老像長了腿般,在椅子上沒座夠五分鐘就要晃動一陣。心都定不下來,還委什么重任。他哪能和自己比,連算作對手的資格都沒有。放寬心,正主任的位子非我老渠莫屬。
老渠是對的。不上幾日領導果然把他召進了辦公室。
領導一見他,居然一下子從寬大的皮質扶手椅中站了起來。他向來滿面春風,臉含笑意。今天仍舊如此,只是眼神躲閃,似有難言之隱。
“老渠同志啊,”他說話的同時向老渠伸出了手:“你可是組織的元老之一,你的汗馬功勞所有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呵呵呵。一直以來真是辛苦你啦。這個,”
“領導哪里話,為了組織,不辛苦。用句成語來說,是,是,哦甘之如飴呵呵呵呵。”老渠一把接過領導的手使勁握了握,還沒等對方把后半句說完,他就搶白道:“領導委以重任,我會好好干的。”
“這,這,著么說呢。”
見領導猶猶豫豫,老渠腦中嗡地一下:“怎么,”他說不下去了。
“本來是有這么個安排,可是上面又有了新指示。我也沒辦法,正主任還得讓給他。”
老渠火了,真想拍桌子,可最后只說道:“憑什么?”
“你知道憑什么的。”
領導輕描帶寫的語氣,氣的老渠雙唇發顫,老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不知是被憤怒沖昏頭腦,還是本分性情的爆發,只聽他吼道:“你說,是哪個上面的指示。”
見老渠發了火,領導反而顯得越發鎮定。把臉一沉,收去笑意,他嘆了口氣,重又坐回椅中。為了舒服些,他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蹭的皮質靠背發出難聽的噪音。
“我說老渠同志啊。”他一開口,語氣變了。即懶散又隨便。通常這不是好兆頭。他繼續說道:“你也不是剛進單位的大學生,我想我沒必要讓你學習一下什么是社會吧。再說雖然你工作上很認真努力,但要是嚴格按照規章制度仔細梳理梳理,恐怕還是能找出些個把差錯吧。你別忘記,差錯因人而異,可大也可小。”
老渠聽出了味,感到害怕,真后悔剛才莽撞的失言。
領導何等人物。他察言觀色,偷瞧見老渠一派誠惶誠恐的摸樣心里就有了底。鎮壓取得了完勝。可老到的他并沒有馬上收網,為了取得最佳效果,在沉默片刻后才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嘛,對待像你這樣的好同志肯定是有優惠政策的。說實話老渠,按照你的資質,能夠做到副主任已經是很不錯的了。你也別急這一回,往后還是會有機會的。你說是嗎?”
老渠愣了半天,什么也沒說甩上門走了。最后連桌子都忘了拍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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