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陽懶洋洋地灑下來,像是歷經風霜泛黃的年輪,古舊、成熟;又仿佛是縱橫滄桑的經緯線,靜寂、冷漠;又宛若慈祥和藹的老人,停留在屬于自己的國度。斜陽折射出我的心聲,在昏黃的暮色中刻下千山萬水。
他,是我生命中最無奈的人,橫隔在愛與恨之間掙扎,很辛苦。他,無法擁有向別人炫耀的資本,外表與背景已注定,就如蜷縮在角落里的塵埃般渺小。他的一切不需添上華麗的辭藻去裝點,也無需虛偽的語句去掩飾,普通得透似簡單是給予他的評價。這樣的他,卻在我以生命為賭注的影片中扮演父親的角色。
清高古板且固守清貧是他至今烙在我腦海中不變的印象,但我比誰都清楚,這會是永恒的定格。他有他的堅持,我有我的固執,過往與未來的概念在我和父親之間是一個敏感的話題。父親獨鐘沉睡中的老宅,而我卻欣賞豪華的別墅;我愛品嘗香濃綿密的咖啡,而父親卻迷戀悠久地道的茶;他喜歡回望過去,而我卻憧憬未來。我一直認為這是時代的距離感。
在提筆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和父親發生了多次餐桌上唇槍舌劍的爭論,麻煩的中心是一條微不足道的破褲子。那條褲子原先并不破,在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中幾乎都可以捕捉到它亮麗的身影。聽父親提起過,這是姥姥送他的上班禮物,是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禮物。那時候的父親只不過是一名東奔西跑的學徒,像一葉浮萍漂蕩在無邊際的海洋。他無論寄居在哪個繁華的城市,都不忘帶上這條褲子,這令不懂事的我油然而生出一種莫名的嫉妒。如今,我的父親已是當地一名小有名氣的工程師,為許多房地產事業做出了自己的貢獻,結束了漫長的學徒生涯。時間能見證一切,時間能改變一切。在這奮斗的旅程中,褲子也無可避免黑暗的命運,就好像父親臉上匯聚著汗水、血水與淚水的條紋。褲子也要背負辛酸的刀痕,水流的洗滌,這足夠令它丟下嶄新的面目,換上陌生的面龐。
父親依然很寶貝地穿著那條縫補了一次又一次的破褲子出現在施工工地、大街小巷里,顯得特別的寒酸,總會迎來路人憐惜或嘲諷的目光。我總是躲他遠遠的,就連一直保持沉默的母親也禁不住說了幾句,而父親總是無所謂地笑笑說還穿得著。我不止一次質疑,父親是發覺別人嫌棄的態度的,因為父親總是很嚴肅地和我爭論這條褲子的去與留。
今天不經意地翻開他那本塵封的日記,我忽然領悟了一個穿破褲子的有錢人來自靈魂的信仰以及當信仰的守望者的那份幸福。過去值得我們借鑒,令我們銘記身后深深淺淺的腳印,珍惜來之不易的美好;過去值得我們回味,回到那個古老而寧靜的開始去猜想最后的結局,別忘了最初的夢;過去,不是記憶的棺木、悲涼的離歌,只要你肯努力。
我望著西方的天空中那一輪鋒芒散盡、停歇的太陽,身后拉得長長的背影以最恭敬的姿態為自己的幼稚向父親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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