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百多個夜晚,我的夢游離在同一個地方。過去的三年里,一半的時間耗費在了教室里,一半時間都躺在一艘叫做SOS的夢船上。
SOS,是我們為616寢室取的名字。把英文數字的開頭拼在一起,感覺很拉風。
SOS,沒什么硬件設施。六張上下鋪的小床,六座滿滿當當的立柜,六張亂七八遭的方桌,洗漱臺上六條花花綠綠的毛巾,還有前一天吃了還未洗,用水泡著的六只盒飯。
感覺像走進了小矮人的木屋。但我們的屋子從未有過白雪公主的造訪,只有生活老師湊近門洞的,灰黑的巫婆眼睛。
我把我們在SOS的那些破事說了一遍又一遍,特別是沒住宿舍之后更是絮絮叨叨樂此不疲,最后連我自己都覺得是在搞傳銷。現在不想說那些破事之后,突然發現我啞言了,這些事兒太有傳奇色彩,以致于把其他的光輝都掩蓋了。
有一件事總有那么點后悔。住校的第一天選室長是我提議的,誰有表誰就當室長的餿主意也是我出的,室長選定后,老師又點將點到了我。其實我這個人官癮挺大的,不過相比起來我更愛我們偉大的室長。不過緣和分是并聯的,往后的日子里指手畫腳的,多事愛管閑事的我。
不過,當我們一邊又一邊在檢討書上大筆揮毫,練就一身倚馬可待的功夫;當我們一次又一次被請到辦公室“喝茶”,每每裝作瓊瑤女郎楚楚可憐后,我又暗自慶幸,沒有攤上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我們偉大的室長也就練就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抗拷打精神。
ZZ說,會撒謊的人才當得了偉人,我想SOS就是偉人根據地。我們不厭其煩的在班主任老師面前編織著美麗的謊言,來掩蓋一個又一個躁動的夜晚。我打心眼的感謝老師成全了我們拙劣的演技。
ZZ總喜歡在我們聊得神乎鬼乎的時候,用她特有的磁性魅力的聲音,伴著雞中氣十足的鼾聲,拉長地叫道:“sexy……還不睡覺!”鬼叫之后,我們先是一怔,然后又繼續“夜來風雨聲”
我其實特羨慕雞,一倒下去便不省人事,不像我們,白天一條蟲,夜晚一條龍的“特困生”。不過雞也最可憐,除了要忍受我的“拳打腳踢”和娟娟的欺負之外,每周四輪她做清潔的時候,我們就叫嚷著要她做大掃除,室長也極其配合的下達命令,然后我們就看著她無辜惹人憐的背影不住狂笑。
室長是個很溫和的人,總對我們出格的行為縱容,當然也會摻和進來,最喜歡她幫娟娟打飯,這樣大家都可以在娟娟的飯盒里插上一筷子。雖然我們沒有對她說過好多贊美的話,但我們知道,誰也離不開她。
我記得我們曾說過,長大了要同住一所大房子,帶著我們的戀人一起。這句童言已經漸行漸遠。因為每個人都長大了,然后奔向各自的人生軌跡,一去不回。沒有了我們六個人,SOS就什么都不是。
我依然記得我們把貼貼畫貼滿了SOS,那貼畫像藤蔓一樣直爬到天花板上,有好幾次,我從夢中睜開眼,朦朧中驚奇的以為天花板上掛滿了繁星。還有我們在停電不上自習的晚上,用紙做的撲克牌斗地主,誰輸了誰就做清潔。我們用來計分的小紙條,因風而起。還有sexy畫在每個人床頭,形象可愛的人偶。寥寥幾筆,掛在墻上。我曾幻想著把她們做成布偶。若干年后人變了,布偶未變。我們拿著布偶,還能認得彼此。
最后一次從門洞里偷窺SOS,清楚地看到的了我的眷戀:六張上下鋪的小床,六座空空蕩蕩的立柜,六張方桌,六只空蕩蕩的掛鉤……
Sexy打破的門的大洞,早已被補好了,顏色極不和諧,我們的貼畫,室長寫的室規,以及娟娟裝模作樣貼的英語卡片,統統不見了。只有墻上那個代表我的娃娃,露出鋼牙,對我傻傻的笑。
小矮人走出了木屋,走出了森林,各自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白雪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