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孩子很努力地撕掉一張張日歷。十六個年頭就像倒在掌心上的水,悄無聲息地從我張開的指縫中流逝。但指尖殘留的墨香與余溫為證,不是白白流逝,因為汲汲紅塵中我們相濡以沫。
——題記
踮起腳尖,輕輕扯動天藍的簾。陽光不偏不倚地福澤藤椅,深深淺淺的光斑清晰可見。點一支薄荷香,頓覺神清氣爽,沏一壺綠茶,茶盞之上氤氳無所。他安靜地躺在我的手心里,煩雜的心緒開始一絲一絲慢慢沉淀。此刻,樓下路邊的喧囂仿佛靜止。汲汲紅塵中,只有他,我,還有那些個欲說還休、愁腸百轉的情思。
我們十指相扣。他笑著讓我閉上眼睛。靜謐了片刻,我揉揉眼,隨即迷迭在周遭的古色古香里。汩汩流水,那座石板橋在夕陽下不知敘述著怎樣的滄桑。人家的房檐上炊煙裊裊,卻不相宜地倦飛著一二烏鴉,岸邊的枯藤老樹,更添一抹凄涼。這時哀瘦的馬上一個落寞的流浪人嘆:“斷腸人在天涯!”
他寵溺地輕點了點我額頭,將我的憂傷撫平。一時身處鋪滿落紅的小徑,一時穿過婆娑花柳迂廊亭下。耳畔疑似黛玉略帶哭腔的《葬花吟》,卻又好像聽見晏殊怡然自適的《浣溪沙》。還不待我去尋那纖弱女兒、高雅居士。他又急急引我——那個露濃花瘦的清晨,露珠輕柔地親吻著花骨朵的臉頰,那秋千上的可不是易安么?“見客入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那模樣兒直直叫人發笑。一支金釵,幾株青梅,柔美女子掩嘴淺笑。
我正想上前與易安做耍,耳畔的啁啾聲換成了駿馬馳騁的馬蹄作響,見一鬢微霜的男子酒正酣,胸膽尚開張,恣意縱笑,豪氣沖天。“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我欣賞那樣的氣魄,那樣的胸襟!
“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河上的孩童天真爛漫,憨態可掬。“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不知林逋的梅妻是何等地絕代風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醉翁在一樹繁花下捋須而笑。“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放翁一身傲骨與倨傲的梅相得益彰。
回到了最初的靜好,繾綣情思卻始終縈繞在心頭。突然,他用手蒙住我的雙眼。等我睜開眼時,旁邊有一顆紅彤彤的東西,周遭是平坦的,卻也是紅色的。“砰——砰——砰——”平靜的聲
響持續著。他輕柔地對我說別怕,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進入了一個人的心里。他叫張曉風。
“我們所有的人,都拖延著不去生活,老是夢想著天邊一座奇妙的玫瑰園,卻偏偏不去欣賞今天就開放在我們窗口的玫瑰。”某個迂回的深處緩緩地敘說著這樣一句話。就是這樣的,我們總是耽于幻想,而不愿將自己從夢境中喚醒,真正去實踐。但我會努力地去嗅窗口那玫瑰的芳香。
“生命如雨,看似美麗,但更多的時候,你得忍受那些寒冷與潮濕,那些無奈與寂寞,并且以晴天的幻想度日。”我突然頓悟,帶著晴天的微笑面對雨天的落寞,這才是人生哲學。一味地逃避、埋怨有何用?晴天,雨天,不過一念之間。是晴是雨,皆在意念。我們相視而笑。
“在我們不可把捉的塵世的運命中,我們不要管無情的背棄,我們不要管苦痛的創痕,只有維持一瓣香,在長夜的孤燈下,可以從陋室里的胸中散發出來,也就夠了。”也許,這就是林清玄澄澈的心的來由。
“安靜無言并不是陷入空白,而是有一個更深廣、更澄明的所在。”安靜是一種品質,是一種精神,是一種境界。我開始學會安靜地微笑,安靜地哭泣,安靜地敘說,安靜地沉默。
我們沉浸在這樣美好的世界里,所有俗世的紛擾,所有俗事的繁瑣,都拋之腦后。
這時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我這才揉揉惺忪的雙眼。而他依舊躺在我的手心里,溫熱的。
那書卷上的文字,或遒勁有力,或婉約細膩,或力透紙背,我仿佛能夠看到幾千年前的長袍男子執筆疾書,那狼毫上的墨汁宛若一個個花骨朵,悄然綻放在筆下,帶著不一般的情思。他笑了。
走不完的阡陌紅塵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風雨中我們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