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偽統治時期,長春市盛京畫舫的坐堂畫師張一筆是東北著名的一筆畫大師,他能用一支筆、只蘸一次墨,就畫出秀麗的山川、栩栩如生的花鳥、眉目傳神的人物等等。總之,很多畫家用幾支筆、蘸多次墨才能完成的作品,他只要一支筆、蘸一次墨就能完成,因此得名張一筆。
張一筆的名聲越來越大,突然有一天,日本占領軍中一個名叫鈴木的年輕軍官,來登門拜訪了。這個日本軍官畢恭畢敬地深深鞠了一躬說:“張先生,我非常想向您學習一筆畫,請多多指教!”
張一筆見這個日本青年還算真誠,就淡然一笑說:“這樣吧,我出個題目,回去后你按題目作一幅畫,如果我看著滿意了,就教你一筆畫,要是我不滿意,那就……”
張一筆的話音未落,鈴木就迫不及待地說:“請出題吧。”
張一筆說:“你就以‘深山藏古寺’為題,畫一幅畫吧。”
鈴木回到自己的駐地,關起門來,精雕細琢,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終于完成了一幅題為“深山藏古寺”的中國畫。畫面上,群山起伏、樹高林密,在山巒和樹木的掩映下,一座古老的寺廟,金碧輝煌,一白發蒼蒼的老僧,正坐在庭院,給眾弟子講經……鈴木拿著自己這幅得意之作,得意洋洋地來到張一筆盛京畫舫說:“我已經按照你出的題目,把畫作出來了,請先生指教。”
鈴木滿以為張一筆會對他的畫大加贊賞,誰知,張一筆對這幅他精心繪制的“深山藏古寺”只看了一眼,就淡然一笑說:“燒掉吧,文不對題!”
鈴木無奈,只得將這幅畫付之一炬。鈴木再次回到駐地的時候,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沒急著畫畫,而是苦思苦想,翻來覆去地琢磨張一筆這個“深山藏古寺”的含義。想著想著,鈴木茅塞頓開,他猛然拍著大腿說:“張一筆,這一次我一定要你對我鈴木刮目相看!”
這一次,鈴木決定在“藏”字上大做文章。他花費了大量的筆墨,畫了一片古木參天的山林,只是在畫的邊上,隱隱約約地畫出一座寺廟的一角……鈴木把這幅得意之作再次拿到了張一筆面前。這一次,張一筆仍然不滿意地搖了搖頭說:“這幅畫跟上一幅相比,有了一些長進,不過跟‘深山藏古寺’的標題,還是有些牽強……”
接連兩次被張一筆否定,鈴木的臉色就變了,他非常不服氣地說:“那么,就請先生親自畫一幅‘深山藏古寺’讓我也長長見識吧!”
張一筆并不理會鈴木的傲慢,他立刻鋪開一張宣紙、取來上等的徽墨、拿出珍藏的端硯,精心地研了一池清墨。只見張一筆手持狼毫湖筆,在墨池中蘸足了墨汁,憋足一口氣,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刷刷刷一氣呵成,一幅“深山藏古寺”便畫成了。
鈴木仔細端詳著張一筆的杰作,只見畫面上重重疊疊的群山之中,一股山泉清澈見底,一老一少兩個僧人,抬著一桶泉水,沿著彎彎的石階,優哉游哉地向大山的深處走去……畫面上的山和水,都透著一股靈氣,特別是那一老一少兩個僧人,更是畫得出神入化,似乎隨時都能從畫中走出來似的。鈴木心中十分欽佩張一筆的藝術造詣,可是他仍然不服氣地問道:“你出的題目是‘深山藏古寺’,可是,在這幅畫面上并沒畫寺呀?”
張一筆捋著花白的胡須說:“寺在畫中呢!”
鈴木突然仰天大笑說:“哈哈……張一筆,你上了我的當了!你以為我堂堂大日本帝國的軍人,真的會向你一個中國豬學習一筆畫么?實話告訴你吧,我鈴木來中國前,就是東京一所中學的美術老師,我不僅對中國畫很有研究,而且也擅長畫一筆畫。我這次就是想見識見識你張一筆的畫技如何?今天看來,你也是徒有虛名,什么‘深山藏古寺’,只不過是玩弄文字游戲的雕蟲小技而已!張一筆,你有沒有膽量,跟我比試比試,到底誰是滿洲的第一支畫筆?”
多年的侵華戰爭,把鈴木這個日本青年畫家的靈魂嚴重扭曲了,他始終認為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而中國人都是豬狗不如的劣等民族。所以,他費盡心機,要跟張一筆爭一個高低。面對這個不可一世的日本軍官,張一筆仍然不動聲色地淡然一笑說:“那,我們就比試比試吧!”
鈴木在火車站廣場擺下了擂臺,大張旗鼓地要跟張一筆比試比試一筆畫的真功夫。很多中國畫家都十分擔心地說:“張公,鈴木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跟他比試畫畫,必定是兇多吉少,還是回絕他吧。”
張一筆卻說:“鈴木蔑視的不是我張一筆,而是整個中華民族,不狠狠地打擊一下這個小鬼子的囂張氣焰,我咽不下這口氣!”
火車站廣場人山人海,大家都想親眼看看這場中日兩國畫家的特殊比賽。這個鈴木果然也不是等閑之輩,他首先出招,刷刷刷一筆畫了幅“富士櫻花圖”,高高的富士山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櫻花,賞心悅目!鈴木得意地把他的作品當眾展開說:“我的畫完了,張一筆,你的請吧!”
前來捧場的日本人立刻發出一陣喝彩聲:“好!”。廣場上的中國人,此時此刻都為張一筆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因為這個鈴木的一筆畫,實在是無懈可擊。張一筆也不含糊,他手持狼毫大筆,蘸足了墨汁,龍飛鳳舞,幾秒鐘時間就畫出了一幅“長白奔馬圖”。畫面上,巍峨的長白山下,一匹駿馬在林海雪原中飛奔而下,四只黑色的馬蹄濺起潔白的積雪,如煙似霧,十分壯觀!
在場的中國人,看了張一筆如此高超的畫技,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好!”
第一回合,張一筆明顯技高一籌,鈴木卻心服口不服地說:“這一回合,我們打了個平手。下面,我不用手,畫一幅一筆畫,讓在場的中國人開開眼!”說著,只見鈴木用嘴叼著畫筆,脖子就像一條毒蛇似的,左右扭動著,不大一會兒,就畫了一只活蹦亂跳的野兔。
“好!”鈴木用嘴叼筆作畫,再次贏得了日本人的一陣喝彩聲。擂臺下的中國人從來沒看見過張一筆用嘴作過畫,大家都預料這一回合他是輸定了。誰知,張一筆也不含糊,只見他脫下鞋襪,用腳趾握筆,眨眼功夫就畫了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
第二回合,張一筆不僅在畫法上壓倒了鈴木,而且在寓意上,也占了上風:雄鷹是擒拿兔子的!廣場上的中國人再次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好啊!張一筆,好樣的!”
兩個回合下來,鈴木已經看出他根本就不是張一筆的對手,看來正常的比賽,是很難取勝了。只見鈴木向臺下一個隱藏在人群中的荷槍實彈的日本兵使了個眼色,這才走過來說:“張一筆,你我前兩個回合不分勝負。下面我們兩人同時各做一幅畫,讓觀眾評一評,到底誰是第一,你看如何?”
張一筆不知是計,他竟然滿口答應說:“請便!”
這一次,工作人員在擂臺上鋪開兩張畫紙,張一筆和鈴木兩人要同時作畫。張一筆和鈴木兩人各自拿起一支筆,蘸足了墨,開始了最后一輪的較量。誰知,就在張一筆剛剛畫出一支樹干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槍響,不知從哪里飛來一顆子彈,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張一筆的右手上。畫筆被打落了,鮮血滴滴嗒嗒地灑在未完成的畫紙上。很顯然,這一切都是鈴木事先安排好的,廣場上的中國人被激怒了,人們高聲呼喊著:“這是個陰謀!嚴懲兇手……”
鈴木卻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似的,他趁混亂的時候,很快就畫完一幅“清風明月圖”。而此刻的張一筆,卻在一旁握著鮮血淋漓的右手,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鈴木得意地看著張一筆,心里說:畫紙上沾滿了血滴,我看你怎么作畫?
見此情景,擂臺下的群眾齊聲高呼:“這樣不公平,給張先生重新換一張畫紙,重新換一支畫筆。”
鈴木卻陰險的冷笑著說:“諸位,我跟張一筆比的是一筆畫,畫一筆畫,中間是不能換筆和紙的,如果張先生中間換筆和紙,那就意味著他已經敗在我的手下了!”
張一筆正氣凜然地說:“鈴木!雖然你在這次比賽中,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但是,我還是愿意讓你見識見識中國畫師的絕技!”
一筆畫只能用一種顏色,現在畫面上已經染上了張一筆的血跡,他怎么完成這幅作品呢?就在鈴木幸災樂禍的時候,只見張一筆左手揀起畫筆,在一滴滴鮮紅的血跡中間,十分嫻熟地畫出幾根樹枝,霎時間一幅“血梅圖”就完成了。張一筆巧妙地用筆,他把那一滴滴鮮血,畫成一朵朵盛開的紅梅,栩栩如生、渾然天成,簡直是神來之筆!
“好!好!!”
這一次,連在場的日本人也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車站廣場響起一片震耳欲聾的喝彩聲。張一筆用自己的鮮血,畫完了這幅“血梅圖”后,憤然地把畫筆投到擂臺下,昂首闊步離開了賽場……
無地自容的鈴木,拔出戰刀,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腕部,從此他再也不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