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盛夏的獅子座。不喜歡吃甜食也會長胖。白天喜歡熱鬧,不能一個人。夜晚喜歡安靜,必須一個人。超愛各種款式的恐怖片,來者不拒,級別不限。她希望文字是溫暖的,卻又忍不住在故事里摻雜一點現實的冷冽。因為她相信,青春就是一場恐怖片。每個人都在“這個不能”“那個不行”的恐嚇中,悄然長大。當回首這段小心翼翼的路程,你會發現,它早已讓我們變得足夠堅強。
* 再有求愛的好事請叫上我 *
怎么形容彭朋呢?頂愛現的一個人。喜歡穿亮黃的衣服,戴烏黑太陽鏡,說話和笑很大聲。他的戀愛和失戀都要重點宣傳,有愛大聲說出來,沒愛大聲哭出來,張嘴就是天崩地裂的范兒。最夸張的一次,是和英語系林子欣分手。半夜三更,他溜上了七號樓,一個人坐在天臺的圍墻上,兩腿悠悠地蕩在半空。
這情景很快就被值夜的老師看見了,可想而知后面的劇情有多轟動,樓上樓下全是愛好觀摩學習的好同學。我有幸以校報記者的身份,混進營救組。生活老師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說:“同學,有什么事想不開的,下來和我談談?!?/p>
彭朋相當婉約地轉回頭,說:“別管我,我只想一個人在這里吹吹風?!?/p>
看著他那幽怨的眼神,我猜生活老師想把他直接推下去的心都有。
大二,彭朋愛上了法律系的校花郭美琪。那一年,《歌舞青春》正流行,他以每人50塊的優厚傭金,糾集一干人等,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唱《We\'re All In This Together》。
好吧,我承認,其中就有我。
我捧著白色的蠟燭,輕聲伴唱。三樓的郭美女三分鐘后,欣然打開窗。她沒說一句話。只是微笑地潑出一盆涼水,瞬間澆熄了彭朋朝氣蓬勃的愛情小火苗。
那天晚上,彭朋給大家發濕漉漉的50元,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同學,別灰心,天涯何處無校花。再有求愛的好事,別忘了叫上我。”
* 化腐朽為神奇的表現欲 *
其實,每一所大學里,總要有幾個喜劇型的男生出演悲情角色。女生以被這樣的男生追為恥,以打擊他們的自信為樂。他們是聚會上的笑點,愛情里的毒藥。很遺憾,彭朋榜上有名。女生視他為洪水猛獸,生怕某一天他巴多胺泛濫愛上自己,那必將引來后患無窮。
還好,他找到了我。
那是個深秋的中午,天空藍的發亮。我從食堂午飯出來,彭朋就神秘兮兮地遞給我一張粉色的信封。我問:“給我的?”
他說:“不,幫我給你們宿舍的陶敏?!?/p>
我忍不住憐憫地笑了。我不是嘲笑他對美的向往,但他追求的級別越來越高,已經突破了白日夢的極限。陶敏不僅僅是?;?,還是校領導眼里的紅人。省市級大型活動的禮儀小姐,沒有一次少了她。我把信還給他說:“彭朋,不談戀愛會死???”
彭朋搔了搔頭說:“別人都談,我急啊?!?/p>
“你知不知道這樣追求女生級別很低???”
“更高級別的我不會啊。”
“那你可以問我??!”
請不要懷疑我熱情關懷彭朋的動機有不良企圖。我只是被他渾身散發出的怪獸氣質,激起了化腐朽為神奇的表現欲。彭朋看著我摩拳擦掌的樣子,怕怕地說:“你想干嗎?”
“沒有啊。呵呵,沒想干嗎?!?/p>
* 人模狗樣的這一天 *
《馬太福音》里有一句名言——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余,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彭朋無比驚訝。你看,一個連馬太效應都不懂的人,活該被人鄙視。我說:“這個理論告訴我們,如果你是個被追捧的,那么追棒你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如果你是個被鄙視的,那么鄙視你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種普遍存在的兩極分化現象,同樣適用于愛情?!?/p>
彭朋看著我,眨了眨眼睛說:“你的意思是,我被某女拒絕之后,就會招至更多的被拒絕,對吧。”
我想,彭朋還算是有自省能力的男生,起碼在這點上,沒把自己歸為被捧的那一邊。那一天,我在生活區的水吧前,用手機為他拍了張照片,因為這是一個變身的起點。
周末,我帶著彭朋去選衣服。扒去他撞色撞到眼疼的Tee,換上舒服的米白色,剪去他想讓人拔光的鳳梨頭,留下清朗明快的短發。還有那副他偶像阿湯哥最愛的蛤蟆鏡,被我扔在地上,踏上萬劫不復的一腳。
彭朋說:“以前的衣服都不要了?”
“馬太!”
“頭型也不能變了?”
“馬……太!”
“眼鏡可是180買的。”
“馬太……”
彭朋跳到我眼前尖叫:“介個馬太太也太狠了吧!”
那時已是傍晚,陽光從樓群的身后溢出來,大片楊樹的葉子,沙沙地搖動著,像有巨大的沙漏,懸在頭頂。我看著彭朋的新造型有點呆。他晃了晃手說:“Hi,發什么愣呢?!?/p>
我用一種貌似不屑地口氣說:“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也有人模狗樣的這一天?!?/p>
* 不舒服的溫柔 *
十一月,國際電影節。我拉著彭朋買了西班牙電影周的通票。有José Zorrilla的《沙漠與浪潮》,也有Alejandro Amenábar的《深海長眠》……彭朋坐在熄燈后的影院里,伏在我耳邊低低地說:“這些片子是催眠用的嗎?”
我說:“這是氣質,是內涵,不懂也要裝懂。”
是的,外表是穿出來,氣質是熏出來的。一個只知道變形金剛大戰火影忍者的男生,絕不可能呼出迷人的氣息。當然,想要迷人,他還需要一門必殺技。我陪他花520塊,報了吉他學習班。不用古典,只要民謠就好,包教包會,附送吉他。我們常常跑去學校的小禮堂練琴,那里平時沒什么人,賄賂看門大爺一包煙,他就會同意我們坐上一下午。
其實,彭朋還算有點天分,一個星期就可以按著幾個單調的和律,對著我唱《溫柔》。我說:“現在都愛左小祖咒了,你怎么還五月天呢?!?/p>
彭朋“啪”的一聲,捂住琴弦說:“唉,你還真能裝呢?!?/p>
我發現彭朋真的開始變了,會善用一點他眼里溫良的目光,和嘴角淺淡收斂的笑。初冬的風,把小禮堂的窗子吹出一圈冰花。我坐在舞臺邊上,聽彭朋一遍一遍唱《溫柔》,他的嗓子有一點啞,像花生醬里沒研碎的小顆粒,有粗糙的不舒服之美。
只是看門大爺無限煞風景地推開門,說:“喂,你們要是再唱這個破歌。就換個地方嚎吧。”
* 門里的好姑娘 *
轉眼寒假,我決定留下實習,在號稱國內500強的名企辦公室里打雜。彭朋很仗義留下陪我,讓我感動得請他吃了頓巴貝拉。那時宿舍里的室友都走了,只剩下陶敏。有法國文化交流團到訪,她是優秀學生代表,全程陪同。
周末,和彭朋約好在宿舍看劇集,我去門口超市買零食。假期里的舍監,只睜一只眼睛,習慣了彭朋來去自由。我提著袋子回來的時候,聽見走廊里有彭朋隱約的歌聲,很意外,是左小祖咒的《好姑娘》。他還是乖乖練了,盡管他不喜歡,還要裝的很懂。
我站在門聽了一會兒,末尾有一串女生的笑聲飄出來。是陶敏吧,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她說:“你唱得還行,可是這歌也太難聽了?!?/p>
彭朋說:“那我給你唱《溫柔》吧。這個我最拿手?!?/p>
看來,我改裝成功了。連眼睛長在頭頂的陶敏,也喜歡他難聽的歌。只是門里愉悅融洽的氣氛,比較適合我安靜的退場。
我提著兩袋樂事,兩塊德芙,兩包奧利奧……一個人走出宿舍樓。
監舍老師從窗子里探出頭,八卦地說:“你去哪兒啊?彭朋剛上去。”
“他……”我拖了個很長的尾音,才說:“……不是來找我的?!?/p>
* 之于我,之于你 *
我回宿舍的時候,彭朋已經走了。陶敏躺在床上說:“你去哪兒了,手機也不開,彭朋找你去了?!?/p>
我像根木頭一樣倒在床上,一言不發。
從彭朋遞給我那張粉色信封開始,我就應該知道,他不是來找我的,不是嗎?我只是喜歡站在他面前的評頭論足,飛揚跋扈。轉個身,我又何嘗不是一文不名的小女生,被平凡,被低調,是花50塊就可以幫人求愛的人肉背景板。
所以,對不起了,彭朋,耽誤你追求愛情這么久。其實我的意見沒那么好。你穿明黃的衣服很好看,鳳梨頭也不錯,愛聽《好姑娘》的女孩很少,喜歡五月天的很多。你追不到女生,只是手段太老,熱情過度,不知道現在悶騷的男生最當紅。
而我這樣精心地修改了你,只是因為我愛好一款經典的網頁小游戲。它叫變裝帥哥。一個人無聊的時候,我常會玩得樂此不疲。我會讓頁面里的男生,穿米白色的Tee,梳清朗短發,喜歡有弗朗明哥的電影,彈一手好吉他……而這樣的男生之于我,就像陶敏之于你,是樹尖上,可望不可及的果子,踮腳蹬梯子也要仰視。
為此,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糊里糊涂地做了我的游戲男主角的現實版,在那個被Alejandro催眠的電影院里,給了我偷偷吻你的機會。
是的,我吻了你。你睡在我的肩頭,嘴唇有爆米花的香氣,毛茸茸的短發,刺得我臉頰,酥癢微疼。
陶敏忽然推了推我說:“嗨,樓下有人唱歌呢。”
她推開窗子,有沙沙的歌聲飄上來,是左小祖咒的《走失的主人》吧。吉他一串串的錯音,聽起來有粗糙不舒服的美。
陶敏說:“我給你準備盆水吧?”
我說:“不,麻煩你把我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