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我考上了大學。上大學并沒有給父親帶來更多的歡樂,恰恰相反,倒給他帶來了苦惱甚至痛苦。一到假期,就少不了街坊鄰居來提親說媒,家中就我一個獨子,父親怕找個“吃商品糧”的斷了我們家的后,總希望找個農村姑娘替我把婚事定下來,我知道如果這樣將來不大可能幸福,便每每以“學業未成”為借口推辭。久而久之,父親看出了我的心事,常常唉聲嘆氣,目光中流露出的憂郁與哀傷令我心顫。畢業后我沒有按照父親的意愿回老家豫東,而是專為和他唱反調般去了千里之外的豫西,隨后,又去了“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的海南,且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一晃便是年至而立。遠離家門和久拖不婚,成了父親一塊揮之不去日久愈重的心病。1998年父親的一次酒醉使我們父子之間的對峙達到白熱化,在父親“滾出去”的責罵聲中,千里迢迢回家探親的我在家才住了兩天便含淚離去。
身為人子,我常常感到對不起父親。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小時不懂事,大了不“孝順”,父親為我付出了那么多,始終未得到點滴的回報。我們父子偶爾在一起的時候,也常是默默對坐,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那長久難捱令人發狂的沉默,如一堵厚厚的冰墻,橫在我們父子之間,父親的醉酒責罵,使我心驚:我們父子間這種曠日持久兩敗俱傷的對峙應該結束了,我們何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承受這種情感的折磨與心靈的煎熬呢?
可要使兩個性格倔強內向、木訥寡言的人坐在一起推心置腹又談何容易,我苦思冥想,要想使溝通成功,必須要一個中間人在其中斡旋,這個中間人由誰來充當呢?找一個調解人吧,一來這樣既顯得太嚴肅又收效不大,家里人都調解不了何況一個外人;二來“家丑不可外揚”,搞不好雪中不但送不來炭,若是再加上霜麻煩就更大了。思前想后,都是這酒惹的禍,酒、酒、酒……喃喃自語間我突然眼前一亮——酒,對,就是它。想當年一杯酒便幫宋太祖收了兵權,解了心腹大患,在治國安邦的大事中酒都能大顯身手,讓它來應付這點家務事那還不是小菜一碟。且父親除了杯中物外再無所好,用酒解凍我們那已冰封十數年的關系是再合適不過了,解鈴還需系鈴人,就是它了。
主意拿定,新世紀第一個春節回家時,我專門為父親買了兩瓶他最愛喝的安徽名酒“古井貢”。進得家門,我先把“古井貢”擺到了桌上,討好地說道:“爸,這兩瓶‘古井貢’是我專門為您買的。”聽著我悅耳的話,看到悅目的“古井貢”,父親一向對我含雪帶霜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了。我一看,感到和解的事有門兒。
本來說那酒等到大年夜再喝的,可父親已有些迫不及待了,晚上便叫母親炒了幾個菜,又叫我拿來一瓶“古井貢”。瓶口一打開,那酒的醇香便四處飄散,把嚴冬逼人的寒氣調和得春意融融,那讓人親近的氣氛立刻出來了。我和父親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飲起來,酒瓶中的酒越來越少,我們之間的話卻越來越多了,酒酣耳熱之時,話題也由開始的農事、年景、家長里短轉到我的工作、婚事及我們父子的關系上。常言道,酒壯人膽,平時不敢說的話酒酣耳熱之際便脫口而出。借著“古井貢”的酒力,我談了自己的理想及在外漂泊的無奈,并對自己的“不孝”向父親道了歉。被“古井貢”如火的熱情感染得滿面紅光的父親認真聽著我的傾訴,并不時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說到動情之處我們父子二人不禁淚水漣漣,那淚水,是親情的春水,融化著我們父子之間那堆積了多年的情感積雪。
一瓶酒見底兒,我們雙雙有些醉意,心里窩了多年的話也被“古井貢”掏得差不多了,父親動情地說:“你是大人了,以后就自己拿主意吧,我不管你了。嗯!這酒不錯,下次多給我帶兩瓶!”我說:“爸,您放心,我會讓您滿意的。”
“古井貢”不辱使命,似春化積雪,把春天重又帶回了我們父子之間,給我們父子送來了一份世紀大禮。吃水不忘挖井人,打那兒以后,“古井貢”便成了我孝敬父親的首選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