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和徐莉定于十月一日結婚。

國慶節這天上午,六輛披紅掛彩的轎車從張明家出發,浩浩蕩蕩地開往文昌大酒店。車隊剛拐出村口,迎面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個中年男子,兩臂一伸站在路中央,攔住了車隊的去路。

坐在新郎、新娘身旁的張明媽,一見這情形,那張喜氣洋洋的臉頓時氣得煞白。原來,擋在車前的這個人是村里的劉啞巴。劉啞巴小時候得了一場重病,病愈后落下了不能說話的殘疾。幾年前,張明家的一頭豬闖進劉啞巴承包的玉米地,糟蹋了許多莊稼,為此兩家鬧了矛盾,雙方誰也不再理誰,由于溝通起來不方便,致使兩家的積怨越積越深。

今天是張家大喜的日子,這啞巴突然攔住去路,肯定是來找麻煩的。想到這兒,張明媽趕緊拿出兩包中華煙,一抬腿下了車。

她走到啞巴跟前,滿臉堆笑地說:“他劉叔,今兒是你大侄子的喜日,您高高手,賞個臉。”說著,張明媽把兩包煙遞給劉啞巴。

誰知劉啞巴并不領情,他用手使勁推開張明媽的手,那兩包煙也掉在了地上。只見啞巴滿臉通紅,雙手一個勁兒地在空中比劃著,嘴里還咿咿呀呀地嚷嚷個不停。

后面幾輛車上的人也跟著下來了,大家圍在劉啞巴周圍議論紛紛。有些了解內情的人就苦口婆心地勸解,請劉啞巴無論如何別壞了新郎新娘的好事。

聽了大伙的解勸,劉啞巴“咿咿呀呀”得更歡了,有人拽住他的胳膊,想叫他讓開,劉啞巴暴跳起來,一把甩開那人,有個小伙子急忙上前,拿桿筆遞給劉啞巴,意思是讓啞巴用筆把想說的話寫出來,大家談談條件。

劉啞巴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不識字。

“這兒誰會啞語啊?”張明滿頭大汗地問。

在場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劉啞巴似乎滿腹委屈,急得直跺腳。突然,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啪的一聲折成兩截,然后又是一通指手畫腳。

這時,一直在邊上的駕駛員開了腔,他對張明媽說:“這啞巴是鐵了心啦,他詛咒新郎新娘會一刀兩斷,也表明他跟咱們勢不兩立。”

一聽這話眾人都氣壞了。既然這家伙油鹽不進,那就甭跟他客氣啦。一個壯小伙上前一把揪住啞巴的脖領,將他拖出了人群。

排除了障礙,車隊繼續前行。

由于是婚車,所以車隊行駛的速度并不快,沒過多久劉啞巴又從后面趕上來,攔住了去路。

參加婚禮的人們怒不可遏,好多人一齊動手,推推搡搡地將啞巴轟出了很遠。

當六輛婚車開過一片玉米地的時候,蹬著自行車的劉啞巴又滿頭大汗地出現了。他把自行車橫在道路中央,一副拼命的架勢。

“你到底想干什么?”張明的眼睛都紅了,沖著劉啞巴憤怒地大吼。

劉啞巴只是一個勁兒地比劃,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張明媽氣得差點哭了,她指著啞巴顫聲說:“姓劉的,俗話講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就算我們過去有血海深仇,今天這樣的日子你也得放人一馬吧……你真是缺德到家了!”

“少跟這不講理的畜生啰嗦!”幾個年輕人恨恨地罵道。他們一齊動手,將劉啞巴連人帶車推到了路邊。

車隊開到村小學門口時,劉啞巴又追上來了。這回他的自行車后座上綁了一只塑料桶。當自行車靠近新郎新娘婚車的一剎那,啞巴迅速地提起塑料桶,把幾十斤黑乎乎的爛泥巴一股腦地潑在車頂上。

車隊停止了前進。張明發瘋似的從轎車里躥出來,一腳踹翻劉啞巴,騎到他身上掄拳就打。

張明媽怕鬧出人命,趕緊把兒子勸住了。可眾怒難犯,周圍的人們不依不饒,拳腳像雨點般朝啞巴砸去。

這回劉啞巴吃了大虧,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人們長出了一口惡氣,忙著找清水沖洗婚車。累了大半天總算將車頂的泥巴清洗干凈。婚車重新上路。

車隊快接近縣城的時候,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劉啞巴又從天而降。這次他好像是來拼命的,一上來就照著頭一輛婚車扔出了一塊大石頭。

“啪”的一聲,只見轎車的擋風玻璃碎得開了花!駕駛員的肺都氣炸了,他猛地拉開車門,兇狠地朝啞巴撲去。

劉啞巴見勢不好,扭頭就跑。眾人哪里肯饒,紛紛跳下車追趕。

車隊中有人打電話向派出所報案,稱參加婚禮的車隊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派出所的民警聞訊趕來,救下了已經走投無路的劉啞巴。

劉啞巴見到民警,頓時淚如泉涌。他一邊哭一邊用手不停地比劃著。

民警聽了半天,沒明白是怎么回事,趕過來的人向民警講述了事情的經過。聽完了事情的經過,又看看劉啞巴又著急又委屈的樣子,這位民警感覺事態不是那么簡單,他立刻打電話,請縣聾啞學校的老師趕緊來幫忙。

沒過多久,聾啞學校的趙老師騎著摩托趕來了。他看完劉啞巴的手勢后,向眾人道出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今天早上劉啞巴去村外的北斗河釣魚,在那兒他看見幾個施工人員正在封堵河上的石拱橋。施工人員在橋的兩端各豎起一塊大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此橋已是危橋,立等拆除,嚴禁任何機動車通行!

劉啞巴不識字,警示牌上的字是他聽一個過路人念的。他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繼續釣自己的魚。

不一會兒,來了一群孩子,嬉笑打鬧中把警示牌碰倒掉到河里了。等劉啞巴發現想要制止時,已經晚了。啞巴知道此事人命關天,可自己既不識字又不會說話,干著急沒辦法。

情急之中他丟下漁竿,蹬上自行車趕回了村,一進家門就讓老婆到縣公管所去報案。

老婆前腳剛走,跟著劉啞巴就聽說張明家吃喜酒的車隊要去縣城。這下他可急壞了,因為去縣城必須經過那座石拱橋。眼下石拱橋已是危橋,走幾個行人還不打緊,但好幾輛汽車在上面通行卻很危險,更何況張明家的婚車隊伍浩浩蕩蕩,到了橋面上,萬一有個閃失,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張明家雖然跟自己有過矛盾,但危急時刻怎能計較個人恩怨,人的性命才是大事,一定要伸把手攔住他們!于是,接下來便上演了啞巴攔婚車的那一幕……

剛說到這兒,劉啞巴的媳婦領著縣公管所的人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縣公管所的人告訴大家,今天早晨,他們在橋梁安檢中發現北斗河上的石拱橋多處開裂,已成了危橋。于是他們在橋兩端設置了警告牌,準備從下午起全面維修,并派人看守。不料看守的人家里來電話,說孩子病了要去醫院。縣公管所正準備派人呢,沒想到中間出現這樣一段驚心動魄的插曲。幸虧劉啞巴及時發現并采取措施,如果汽車上了橋,真說不準橋就會塌了呢。

大伙用感激的目光望著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劉啞巴,多虧了他才避免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張明媽走上前,激動地看著鼻青臉腫的劉啞巴,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撲通一聲跪在了劉啞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