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莫年我要出差,一個星期都不會回來。其實,說不說都無所謂,因為他基本上不回家,即使回來了也是睡在客房。他很淡然的語氣,說好。沒有問我去哪里出差,干什么,不是他不夠細心,而是,他的心里已裝不下這些瑣碎的事情。
事實上,我只帶著簡單的衣物去了燕寧那兒,結(jié)婚后她成了我唯一的朋友。她一個人住很大的房子,等待著愛情帶她進入婚姻。她沒有問我為什么,我也沒說,彼此心照不宣。今天的都市,無論何種版本的情感故事都在上演,真的是不應(yīng)該驚詫。
上班下班逛街喝茶,是已經(jīng)久違了的那種生活,但我已經(jīng)沒有那種閑散的心情了,還是忘不了自己是個已婚婦人。手機總是驚天動地地響起,但都不是那個叫莫年的男人打來的。一個男人的心走了,竟然連敷衍都不肯。一個星期了,我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莫年突然提出來要和我分床,我才想起他已經(jīng)接連幾天因為加班沒有回家了。他說最近比較忙回來晚了會影響我的休息。我很平靜地答應(yīng)了,但心里不是沒有震動。床上突然只剩下了一個枕頭,顯得寬大了許多。三年的婚姻生活已經(jīng)讓我習(xí)慣了身邊有一個男人,他身上是我熟悉的味道,習(xí)慣了他在我的左邊,關(guān)燈接電話,有時幫我拉一拉被角,習(xí)慣了他在某個夜晚擁我入懷,說一些并不熾熱的情話。
很晚了我還睡不著,雖然他就在隔壁,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們的心竟然隔得那么遠。
認識莫年的時候,我已經(jīng)27歲,他32歲,我們倆都到了婚姻的尷尬年齡。莫年的條件很好,英俊挺拔,言談舉止間帶著高檔寫字樓培養(yǎng)出來的那種優(yōu)雅,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做到一家大公司的市場總監(jiān)。27歲的我,漂亮嫵媚,是一家星級酒店的餐飲部經(jīng)理。我的父母是大學(xué)教師,他的父母是政府官員,真正是一場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
一直到三個月后我們結(jié)婚,我都沒有問過莫年的從前。他只說自己是推崇先立業(yè)后成家的男人,我覺得這已經(jīng)夠了。莫年同樣沒有問我這樣一個算得上漂亮雅致的女子,為何一直小姑獨處。那時最重要的,是對方正是我們想要的那棵婚姻的稻草。
所有的人都祝福我們的婚姻,只有一個人反對。那就是燕寧。她說真的要嫁,還是應(yīng)該嫁給愛情。可是27歲的我,尋找太久以后已經(jīng)認定了愛情太不真實,那種讓人生死相依的愛情真的只是童話,只有婚姻才是女人最好的歸宿。
但我錯了。男人可以將性和愛分得一清二楚。女人不能。當(dāng)女人的身體屬于一個男人時,她的心也會漸漸地屬于那個男人。我開始依戀莫年了。
莫年做丈夫也是無可挑剔的。家里的大小事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存折就放在抽屜里,不必擔(dān)心沒有錢的日子。某些特別的日子,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的生日等等,他也記得買禮物。只不過,就是在這些特別的日子里,他也沒有說出愛來,但我的心是滿足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生活里有他,他的英俊,他淡雅的味道,他身體的熱烈,還有他的聲音,而他,也已經(jīng)熟悉我的氣息,我身體的一切秘密。分床后,一連幾天,莫年當(dāng)真是很晚才回來,我在黑暗中聽到他走路的聲音,然后是洗漱間里緩緩的水流,他每次經(jīng)過我的房間,沒有絲毫停頓。
心一點一點地下沉。我們不曾說過愛,但彼此都有過百年好合的承諾。
三天后的黃昏,所有猜測都被悲哀地證實了。在莫年公司的大門前,莫年帶了一個女孩子從大樓里出來。那是一個清麗的女孩子,小鳥依人地偎在莫年的臂彎里。
等車的時候,我看到莫年彎下身來輕聲細語地哄著女孩,眼睛全然沒有了那種熟悉的淡定,只是恨不能成水的溫柔,而且那里面蕩漾著撿了寶似的笑意。從來不知道莫年是一個那樣懂得縱容的男人。
心里開始一點一點地痛。莫年的眼睛,讓我知道他是愛那個女孩子的,很深很深的愛,他給予我的充其量也只是一種最簡單的感情而已。
告訴莫年我要出差,一個星期內(nèi)不會回來。躲避也許不是最好的方式,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做什么。我沒有想結(jié)束這場婚姻,或者心底里,我是不肯的。
歐陽渝約我見面,我沒有拒絕,心里隱隱有一絲想放縱的欲念。
歐陽渝推開玻璃門的一剎那,我心里一動,我想如果走在街上我不會認出他來。6年前那個青澀瘦削的男生已經(jīng)是個挺拔俊朗的男人了,陽光從他身后照在他黑亮的頭發(fā)上,漂不白也曬不黑的古銅膚色閃亮著,一身亞灰色的休閑服搭配得恰到好處。
大學(xué)時,我拒絕了歐陽渝整整四年。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大學(xué)里的愛情,不過是年少寂寞的游戲而已,到后來純粹是因為拒絕而拒絕了,找不出他什么不好,只是拒絕。畢業(yè)后歐陽渝去了美國,再沒有音信。而我,已經(jīng)早早忘記他了。
我們對視了短短幾秒鐘,歐陽渝忽然伸出手來擁抱了我,不容我拒絕。那么有力的手臂,一點點抱緊我的身體:"安,你好嗎?"
眼淚忽然掉下來。飛快地把它們藏進歐陽渝的衣服里。我抬起頭來,離開了他的手臂。歐陽渝握了握我的肩膀:"你沒有任何改變,還是那么美麗。"我笑一下,突然有些醒悟,一個女人的美麗在不同的男人眼里是不同的,就像我的這般美麗從來都沒有落入過莫年的眼中。
走出餐廳,不知是因為外頭灼熱的陽光還是因為別的,我竟然感到自己像被點燃了一樣。分手的時候,歐陽渝說:“我一直想可以有個機會親你一下,現(xiàn)在這個愿望還在,是我唯一沒有長進的。”
忽然感動。對歐陽渝我第一次沒有拒絕。他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額頭,慢慢地滑向我的唇,那樣的溫?zé)岷屠p綿。
兩天后,我回家。忽然不想再逃避了。這樣沒有愛情的婚姻,要它做什么呢?
當(dāng)歐陽渝把我抱在懷中的時候,我是那樣陌生的悸動和慌亂,像一個初戀的女孩子。那種感覺,和莫年在一起時從沒有過。
房子里充斥著寂寞的味道,到處都蒙了淡淡的灰塵。莫年一直沒有回來。這樣也好,省得面對尷尬,三年中,我們連爭吵都沒有過。沒有過爭吵的婚姻,這一刻想起來,虛幻得如同水中月鏡中花。
打了莫年的電話,我說:“我是文安。”
莫年一愣。我沒有給他停頓的時間:“我們離婚吧。”
“你是開玩笑嗎?”
我說:“我們都騙了自己,而且也都為否定愛情付出了代價,婚姻是不應(yīng)該被敷衍的。”
好長時間的沉默。莫年最后說的一句話是:“謝謝你,文安。”
我呼出一口氣來。發(fā)現(xiàn)我真的只是不想有被拋棄的感覺。雖然我離開莫年和他離開我,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這場婚姻,也真的沒有絲毫的愛情在維系,我和他,終究只是敲錯了門的陌生人。
但我從此沒有再見到歐陽渝。我們見面后的第二天,他便回了美國。也許,他找我只是想要圓他年輕時候的心愿,但我仍然要好好謝謝歐陽渝。是他的出現(xiàn)給了我放棄這種生活的勇氣。真正屬于我的愛情總還會有吧,即使我已經(jīng)30歲,即使它還很遙遠。經(jīng)過了這一場婚姻,我明白,在愛情面前要有耐心,我和莫年曾經(jīng)都是懷疑愛情的人,所以我們才會締結(jié)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但是莫年,遇到了他真愛的那個人,而我,也會遇到的。等下去,總會等到那個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