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近很少給我打電話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電話才合適。白天我要上班,晚上要上培訓班或與朋友們聚會。如果打電話的時間不合適,我會抱怨不休,爸爸會充滿歉意和內疚,然后我會用極不耐煩的語氣說:“不說了,我掛了?!?/p>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或許我只是在用這種方式來逃離25年來父母的管束,為我平淡無奇的生活找點慰藉。
上班以來,我固執地堅持周末睡懶覺,因為過去爸爸從不允許我這樣。他老是害怕我不吃早飯會得胃病,所以即使最寒冷的冬天,他也總是6點鐘準時起床。而我,則總是緊緊地蒙住頭,埋怨他大清早地就在廚房里叮叮當當擾人清夢。
爸爸對我的縱容常常招致親友們的非議。20多年來,他從沒有對我發過火。他不介意我老把屋子弄得亂七八糟,不介意我一遇上不順心的事就冒出一句TMD,不介意我在朋友面前說他每天上班就是“一張報紙混時間”,更不介意他拿著我發表的文章在同事們面前炫耀時我不以為然的白眼。爸爸總是淡淡地微笑著,寵溺地看著我。我的任性、偏執、暴躁,在他眼中都是那么可愛。雖然他從沒有說出口,可是我知道,我一直是他的驕傲。他把我捧上了天,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我是多么的自私啊!可以陪著失戀的朋友一起喝酒一起K歌一起掉眼淚,為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翻來覆去一整夜,因為某些并不重要的人而覺得自己得到了全世界,卻不肯花一點耐心去聆聽自己爸爸的“嘮叨”。他不期待我問候他受傷的腰還疼不疼,關節炎好了沒有,他只是想知道我的身體好不好,樓上樓下的當地人有沒有欺負我;他不是想擺出家長的架子教訓我,干涉我的生活,他只是想和我輕松地聊聊家常,想聽聽我的聲音。
——如此而已。
人生總是有若干個節點。在這些節點上,我會覺得特別挫折,特別傷心,特別孤獨,特別失敗,會開始懷疑自己,懷疑生活,有時候這種對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信念的質疑甚至是如同火山爆發,突如其來時沒有預兆,又像排山倒海無法控制的。我想飛到天邊去;想看到無窮遠;想去聽Jay的演唱會,遠遠地看著這個骨子里自卑的男人,如今光芒萬丈的樣子;想去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一個人行走在漫天風雪中,從黃昏走到凌晨,從黑夜走到日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恢復內心的平靜和久違的安全感;想用180碼的速度開車去山頂,看看山下的萬家燈火,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和繼續前行的力量。
而最想的,是在這個我最軟弱的時候,有最親的人給予一個剛剛好的擁抱。這些最簡單也最真誠的關懷和溫暖,其實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不能失去之痛。
電話那端的,是這世上最愛我而我卻常常忽略甚至傷害的人。他總是在最關鍵的節點處給予我最有力的支持;他總是在經濟上和感情上全方位地付出,無悔無怨;他對我的愛沒有底線,沒有條件,永遠縈繞在我身邊,深厚到我竟常常忽視了它的存在。
“爸,是我。”
“放心,我沒事?!?/p>
“我真的沒事,我很好。”
“只是想你了。爸,以后常給我打電話吧,什么時間都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