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早餐店吃飯。
他拐進店里。他看上去約摸五十多歲,花白的頭發,滄桑的容顏,一身不太合體的灰舊衣衫,他打量了一番,猶猶豫豫地問,豆腐腦多少錢?
三元。服務員答。
哦,他愣了一下,說:那來碗小米湯吧。
湯端上來了,他吸吸溜溜地連喝幾口,然后從衣兜里拿出饅頭,就著店里免費供應的腌蘿卜絲香甜地吃起來,很快那碟蘿卜絲見了底,他拿著小碟喊,再來份咸菜。
他可真夠儉省的!
上午我去小區門口買菜,又遇見他。他正守著半平板車白菜在小區門口賣,他的白菜渾實,新鮮,我買了兩個。從他和別人絮絮叨叨的談話中,才知道他是郊區的菜農,家離這兒有60多里,為賣這一車白菜,天沒亮他就趕著馬車往城里趕了。說到最后,他又反復怨嘆:今年白菜價錢實在太低了!就這一車菜,也只能賣兩百多元錢。
后來,我又買過幾次他的菜,彼此熟悉了,再見面就會打聲招呼。
有天,我去買完菜,臨走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娃呀,問你個事,你會在網上買東西嗎?
會呀,我說。
他開心地笑了,滿臉的皺紋像擁擠的河流,那請你幫幫忙替我在網上買個東西吧。
買什么呢?
買幾包牛肉,再買些奶酪,給兒子補充補充營養。他又笑,幸福地解釋,我兒子在北京讀大學,這小子從小吃飯就挑,到現在還是很瘦,前段我有個親戚從內蒙來,路過北京的時候,給了他幾包牛肉和奶酪,那天給我打電話一陣猛夸說好吃。我尋思,再給他買些寄過去,給他補補身體,哦,對了,要內蒙產的啊,真是麻煩你了!
原來這是寄托父愛深情的快遞呀,我答應他,回家就上網查查,然后告訴他具體情況。
他一迭聲地感謝,非要抱顆大白菜送我,我不要,他抱著白菜在后邊攆,我連忙快步走開了。
此后幾天,我因為單位工作忙,加了三天班,把他請求我幫忙買東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那天中午,當我拖著疲累的步子走到小區門口,遠遠地就聽見他叫我,只見他一手拿著半個饅頭,一手拿著塊咸菜,幾步跑到我面前,滿臉期待地問:娃,查好了嗎?多少錢?我把錢給你吧?
我望著他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以及那渾濁雙眼里殷切的期待,不好意思地說,明天給你回話。
我在網上反復比較,最終選了一家,按他說的數量,要兩百多塊錢,這幾乎等于他一車白菜的價格了。我打電話征詢他的意見,還沒等我說完,他就一迭聲地答應:行,行,不用擔心錢,就這樣定了!
那年冬天雪特別多,每當雪稍一融化,他就又趕著馬車來賣菜了。他戴頂灰色的毛線帽,穿一件灰藍色的舊棉大衣,大衣袖子有些破損,露出了一小朵棉花,他扯開嗓子,在冰冽的空氣里吆喝著,往往要等上大半天才能把菜賣完。每次看到他在寒風里的堅守,臉上隱約顯現的凍傷,我都不由得唏噓感嘆。
那次幫他網購,因為天氣的原因,快遞多走了五六天。恐他擔心,有天,我專門去告訴他物流的行蹤,和他在菜攤前聊了一會。說到今年的收成,他臉上現出憂愁的神色,他說:今年的白菜不比往年,賣不上價錢,一季菜最多能賣三千多塊錢,家里供個大學生,日子過得有些緊。說到這兒,他又搖搖頭,總結似的說:不過投資孩子上學這事,我覺著劃得來,你想啊,這學到的東西就是他以后吃飯的本事啊,不像俺,只會土里刨食!
我很佩服他,他雖然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農民,但他是一個很有見識的人。
幾天后,我在單位上班,忽然接到他的電話,他高興地告訴我,兒子收到快遞了,孩子說那些東西和上次吃的一樣,很合他胃口,真是謝謝你幫忙!
我感到欣慰,終于幫他解決了一個心事。緊接著,我又想,在遙遠他鄉收到父親快遞的兒子,是否也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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