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娜的男友經常沒有電話,偶爾打來,都選些食之無味的時間罅隙等車,等人,等郵件如果不想用手機打游戲,可能會記起身為男友的義務,撥她的號碼。因是無準備之通話,話題欠奉,時長則要視他等待的情況而定。這一次,隔了聽筒,杰娜都能聽見他在東張西望,便問:在等人?他說:是啊,約了客戶。怎么還不到?后面這句是自言自語。她恨道:如果不是這樣的垃圾時段,你也想不起給我打電話?他一愣,自己也才意識到,惱羞成怒:垃圾時段?你希望我什么時間打給你?你如果不想接還不等杰娜接口,他忽然喊著:王總,王總!這邊,這邊!就掛了電話。
杰娜有骨氣,羞吃嗟來之食,不再接他的電話。后來遇到一個人,定時定點Call她,大家都有空的正午、晚上各一通。偶爾晚幾分鐘,就抱歉:剛才辦公室一直有人。想到他方才默默怒視不識趣地逗留在辦公室的同事,杰娜莞爾,明明是用手機,為何人不能移動到外面。交往日久,一天晚上經過他住處,突擊檢查。他開門道:正準備打電話給你。她進去一看,固定電話拖到沙發上,茶幾上泡了一杯茶,旁邊放了熱水瓶,隨時續水。香煙、煙缸、打火機環布茶杯旁,手機設了靜音,電腦關了機。人呢,也洗好了澡,穿著舒適的衣服,已焚香沐浴,做好通話前的一切準備,怪不得不能在外面打。她嫁給了這個隆重對待給她打電話這件事的人。
我的老板打電話找我的時機也非常奇突。每天在辦公室里迎頭碰上七八次,都沒事。偏在我下班路上,或者廚房抽油煙機轟鳴時,老板大人來電話了。他是正派人,對我絕無興趣,也不是想占我下班時間的那點便宜。電話都是談工作,叫我寫一份計劃,也許大概可能用于幾個月后的子虛活動,又或者對我上上周交的方案提出修改意見。
時間久了,終于明白,老板,也是在利用垃圾時段給人打電話呀。等客戶赴商務晚宴,等妻子從試衣間出來,等孩子從補習班下課,哪怕等個長紅燈,都是時間的零頭碎布,正好給手下打電話安排工作。三言兩語,乘興而Call。我不知道是該驕傲因填充了老板無法打發的閑暇,還是嘆息與老板的交情也只夠這些三馀。三馀還是太長,冬者歲之馀,夜者日之馀,陰雨者時之馀,哪有一季、一夜、一系列陰天那么完整。最恰當的比擬是三上馬上、枕上、廁上。沒錯,老板的電話,常伴有喧囂的市聲以及后車催促的嘟嘟聲,可見行在路上;有時他語帶惺忪,當是自然醒后的床上思索;更有一次,他的話流居然伴有一陣轟哧的巨大水流聲,等我明白過來那應該是在直播馬桶沖水之聲時,幾乎要非禮勿聽地掛掉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