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談一場自取其辱的愛情
才是初秋,就有些涼了。同事曾空減肥過度,如今皮包裹不住骨,她裹著啡色羊絨大衣,單看身型,很是雍容華貴。曾空提著大包,要去北京參加一個書展。臨出門她轉回頭對婁錄說:“拜托,你別老是坐著,瞧你這身肥肉,能嫁出去才怪。”
婁錄對著電腦,在編輯稿子。她胖,不是因為心寬,是因為天生如此。
婁錄對著沒有關緊的門大聲送出一句:“你瘦,不是也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嘛。別忘了在北京購個打折的帥哥回來。錢不夠及時微信我,我給你打卡。”
正下樓的曾空朗聲回過一句:“好嘞。要是趕上買一贈一,你就有福了,我回頭把贈品送你啊。”
電腦右下角QQ小企鵝頭像在不停地閃動。婁錄點開,是“我在遠方等你”發來的信息,他問她:“明天書展你們單位來人嗎?”
“我在遠方等你”真名叫汪其,在北京一家內刊做文字編輯,業余時間寫散文。婁錄雖然與他沒有見過面,但是他們曾經在同一本刊物的同一個欄目發表過散文,那期雜志還同時配了他倆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卷發及肩,照片上的她頭發卻短得連耳朵都沒有遮住一點點。
汪其一個要好的哥們兒宋朝跟曾空是多年前就認識的朋友。網狀的關系,只因一個生活的梭子,無意就編織在了一起。于是,曾空、婁錄、宋朝、汪其,成了QQ上有事沒事閑著就相互侃幾句的好友。
婁錄回他:“去啊,曾空已經出發了。對了,她還說去了宋朝請她吃飯,叫上你呢。”
過了半天,汪其回她:“知道了。剛才宋朝給我打電話了,讓我晚上過去。”
婁錄眼前不覺出現一幅畫面——曾空嬌而不妖,弱而不俗。她靚麗,時尚;汪其高而不陋,粗而不野,他收斂,內涵。他們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抑或是金童玉女……
婁錄心里莫名地多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打趣地問:“宋朝是不是有意為你和曾空做媒啊?”
汪其回復:“是啊,你怎么知道?”
婁錄心情有些黯然,飛快地打出:“那你就去吧。祝你好運。”接著,她又飛快地打出“也祝你們子孫滿堂,白頭偕老!”,不過,她又刪除了。
汪其的頭像定住般不動。婁錄用鼠標使勁地點擊了好幾次,都沒有見他發信息過來。她只好繼續忙自己的,但心里,有些許的紛亂。
許久,汪其的頭像閃動,婁錄迫不及待地點開:“我決定了。現在請假,去見你!”
婁錄驟然如同觸了電,她蒙了,等她緩過勁兒來,急忙勸阻,但是,汪其的頭像已經暗下去。她撥打他的電話。通了,他拒接。一次,又一次。
汪其之前也說過幾次,說過來見她,口氣是玩笑的,但也都被她以同樣的玩笑口氣婉拒了。她從曾空那里知道,汪其比她要小4歲。4歲的差距,他們能談什么?沒有見面前,他們可以做網友,做相互可以開開玩笑的朋友,可以有個云里霧里的夢。但是見了面呢?她想,見面后或許連個最普通的網友都做不來了吧。既然這樣,何必談一場自取其辱的愛情?
心,是比痛更疼的疼
下午快下班時,汪其出現在了婁錄的辦公室門口。他一身休閑裝,更襯托出粗獷豪放。汪其滿眼的笑,笑得婁錄都恨不得想找個地方藏起來。至此的前一秒,她還以為他又是在和她開玩笑。他以前也沒少跟她開這樣的玩笑啊,怎么今天這個玩笑,他玩成真的了?
他們走在燈火闌珊的街上,他把她的手放進他的口袋里,把一個耳塞放進她的耳朵里,分享他在聽的音樂。
她不喜歡聽歌,也不知道耳機里唱的什么,是誰在唱,只是覺得曲子有淡淡的憂傷。他跟著曲子哼哼,她跟著他在走。
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他們已經相識了很多年,相戀了很多年。他就是她的情人,她的愛人,他們生生相惜,他們彼此交融。
還有,他好高,在他身邊,原本胖胖的她是如此的嬌小。在一個路口,等紅綠燈,他摘下耳機,跟她說:“其實,8年前,我就讀過你的散文《遠方》,那時,我才上大一。”
她驚訝,8年前,她正熱戀的那個人在幾千里外的城市,她所有所有的夢想都在那里。但是,那里畢竟太遠,她用心趕了數年的路,都沒有到達。汪其看著她的臉,說:“自從看了你的那篇《遠方》,我就感覺,我的遠方就是你。”
心旌搖蕩。這初秋的月夜,涼里帶著溫溫的馨。婁錄遲疑了下,說:“謝謝你。”
汪其拉緊了她的手,聲音有些許的激動:“是我該謝謝你,讓我在最年輕的夢里,有了你。”
風微微起,吹過面頰,拂過耳。汪其的卷發飛揚。她的目光無意地望向他的耳,心驚:他的耳朵上,打著三顆耳釘,還戴著一個帶亮光的耳環。那帶亮光的耳環,她再熟悉不過,式樣一樣的,曾空耳上也有一顆。只不過,汪其是戴在左耳,曾空是戴在右耳的。如此的巧合,那他們之間的關系……婁錄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想象。
午夜的站臺,她送他上了車。他把臉貼在車玻璃上,并把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從車窗里遞出來:“錄,請收下我送給你的禮物。”
婁錄把小盒子斷然推回車廂里,堅定地搖頭。她何止是拒絕,更多的是氣惱。汪其明明和曾空已有了關聯,卻還來招惹她:“我們不可能!”
汪其驚駭,問:“為什么?”
婁錄強忍鎮定,答:“沒有為什么。”
汪其逼視:“我要答案!”
秋風又起,掀起他的卷發,他三個黃色的耳釘和锃亮的耳環再次晃了她的眼。她閉上眼,心,是比痛更疼的疼。但她竟然笑了,之后搖頭:“我沒有答案給你。”
女大四,啥都不是事
曾空從北京回來,滿腹失落的模樣。說起北京之行,她才說:“宋朝本來約了汪其的,那小子臨時有事沒有去。本來我還想給你考察下他呢。”
婁錄不解:“給我考察他?”
曾空說:“我托宋朝給你介紹汪其。你倆都癡迷散文,也屬于當今兩朵奇葩了。結果,失之交臂。遺憾遺憾。”
婁錄嘴硬:“汪其那朵奇葩你自己怎么不拈?”
曾空無奈地笑:“我喜歡的男人是宋朝,結果,昨晚,我才知道,宋朝和他的女友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可是曾空的耳環?婁錄不覺望向曾空的耳朵,她那里是空的。兩只耳朵上都是空的。她問:“你的耳環呢?”
曾空黯然,過了好半天,才道明。原來,宋朝和汪其是大學同學。他們騎行去西藏時各買了一對耳環,回來自己各帶了一只,說等找到女朋友的時候,把另一只送給女朋友。當時曾空正在場,跟宋朝搶了一只,說我先替你女朋友戴著吧。這次見面,眼見偎依在宋朝身邊美麗可人的他的小女友,曾空只好摘下了那枚耳環,還給了宋朝。
婁錄突然明白,站臺上,汪其從車窗里送出的,或許就是他自己保存著要送給女朋友的那只耳環吧。
可是,如今明白這些,還有何用!即使有用,那4歲的差距,也是問題的問題。還有她的胖,她的矮。想至此,婁錄覺得自己應該釋然。
但是,她釋然不了。一年過去。又是一年過去。
其間曾空結婚孕子。婁錄還是沒有男朋友。她曾無數次看汪其的QQ頭像,都是暗的。偶爾下定決心撥過汪其的手機號碼,竟是空號。
曾空到處托人給婁錄介紹男友,也終成不了。那是一個周末,婁錄正在家打掃衛生,門被敲響了。她打開門,一個戴大旅行帽的人舉個盒子給她,說是送快遞的,讓她簽收下。
婁錄最近沒有網購什么,正疑惑,那人說,還有我,也是快遞來的,麻煩你也得簽收一下。
有些熟的聲音。不等婁錄喊出聲,那人已經橫著抱起了她進了門。
是汪其!原來,前年他從這里走后,就辭職去邊遠地區支教了。那里沒有電,更沒有網絡信號。他才回來,向曾空打聽婁錄的情況,曾空都告訴了他。
如今,他來了。他說,他不走了。
抱著婁錄,汪其拿捏著聲音說:“俺娘說,胖女子身體好。俺娘還說,女大四,啥都不是事啊!”
不是夢。婁錄暗自掐了自己好幾下,都疼。她眼淚就出來了。是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