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剩男的憋屈》里的大劉,被無辜的說成“流氓”,其實,在那個年代真的不足為奇。如果說大劉是冤屈的,那么無獨有偶,馬老漢的“老流氓”帽子被扣的比竇娥冤還冤呢。
一大早,馬老漢就被老伴喝使起來,連飯也沒來及吃,就去糧店排隊了。那個年代是糧食緊缺,買糧食得持公家發(fā)的糧票,市民平均每月27斤,而工廠的工人則根據(jù)工種的不同分別有三十幾斤,四十幾斤的不等。馬老漢的兩個兒子已成家立業(yè),雖都在一個院子住著,卻都另立爐灶,各開各的伙。老兩口則帶著小女兒單過,那時候由于副食品奇缺,肚子里一點油水也沒有,三個人又都吃市民計劃,顯然口糧差得很多,每月總是撐不到頭就斷了頓。這不,剛發(fā)了糧票,老伴就急不可待地支使他去買糧食,家里還等米下鍋呢。
馬老漢去的不算晚,就這樣也只排在三十幾位。在他身前站隊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排在身后的還有一大溜的人。賣糧食的進度很慢,隊伍半天一個的朝前挪呲。大家都覺得排一次隊不容易,干脆把米、面、豆油、香油、和雜糧等好幾樣子?xùn)|西一起都辦了,省得再費二次事。盡管有兩個窗口同時開賣,這隊排得還是很辛苦。大家站得都有些累了,就三三兩兩的蹲的蹲,坐的坐。像馬老漢這般年紀(jì)的人索性喇叭開腿拍在了地上。前面的小姑娘蹲累了就想換個架勢,偶爾一回頭,可不得了了。
只見自己后面的老者叉開著腿,褲子的風(fēng)門洞開著,極其不堪入目。(那時有許多窮人是不穿內(nèi)褲的)。小姑娘羞得紅著臉轉(zhuǎn)過了身去。馬老漢并沒覺察。他還好心好意地拍了小姑娘一下肩膀,說:“小大姐,你的手絹掉了。”馬老漢不吱聲還沒事,他越是好心的給她打招呼,這女孩子越認(rèn)為他是在成心地欺負(fù)自己。小姑娘不僅沒敢回頭,還抹起了眼淚。過了一會竟然嗤弄起鼻子來。這時在她前面的老太見小姑娘剛才還好好的,不知怎么這會哭了起來,就不解地問:“丫頭,你怎么了?”
小姑娘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用手勢向后比劃著。卻不敢回頭。老太不解其意,又說:“丫頭,你別哭,給奶奶說誰欺負(fù)你了?”小姑娘依然一邊哭著,一邊聳起大拇指不停地往后戳。老太站起身來順著小姑娘的手勢看去,就見一個糟老頭子喇叭著腿坐在后面。褲子前門大敞著,那該死的“玩藝”不知恥地裸露著。馬老漢見老太起身看他,就若無其事地對她笑了笑。誰知這一笑被看成了嬉皮笑臉,不懷好意。那老太也把他當(dāng)作故意用裸露下身去欺負(fù)小女孩的騷老頭子了。老太是個嫉惡如仇的人。這還得了,光天化日之下,哪能容的這貨如此放肆。就見她怒目圓睜,一手掐腰,一手指著他大喝一聲:“老流氓!”一石激起千層浪,呼啦一聲,排隊的人們就圍了上來。此時馬老漢還在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傻愣著,直到有人對他說還不系上你的風(fēng)紀(jì)扣。他才往下看看,然后忙不迭地扣上了殘缺不全的風(fēng)門。
無論馬老漢怎么解釋,怎么哀求都沒用,最終他還是被人扭送到了派出所。有那么多人作證,馬老漢真是有口難辯。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見他是上了年級的人,不好太整治他,一頓好訓(xùn)后,就讓街道和其家人將其領(lǐng)走了。從此騷老頭、老流氓的名聲不脛而走。
名聲壞了,外號有了,本來就夠馬老漢心里窩囊的了。沒想到一次兒媳和兒子小兩口叨叨事,兒媳居然拿他說事,什么“恁爹那么大年紀(jì)了還對人家小姑娘耍流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兒去。”馬老漢一聽差點沒氣過去,別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歪派自己就還罷了,你當(dāng)兒媳婦的也跟著這么說,這讓我老臉上哪擱,今后我還怎么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進進出出。晚上睡在床上想想,不如死了好,活著怪丟人現(xiàn)眼的,近來連老伴和女兒都不拿正眼瞅自己了,可想而知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天還沒明,他披上衣服就出了門。既然不想活了,不如光腚竄稀利索的。他快步來到黃河故道的一個橋上,迎著清晨的涼風(fēng),縱身跳了下去。
本該就此一了百了。誰知卻被幾個一早起來忙于生計的好心人給救了上來。現(xiàn)在可好,想活不成,欲死不能。馬老漢陷入了極度的痛苦和絕望中。
老人常說,千萬莫說人,說人不如人。誰也想像不到的是,大兒媳的父親羅老漢也被人當(dāng)作“流氓”送進派出所了。聽說他在遛彎時,突然感到尿急,就忙不迭地去廁所,情急之下走錯了門。正趕上里面有幾個婦人如廁,驚叫聲還把他嚇得尿了一褲子。從此羅老漢和馬老漢一樣落了個“老流氓”,“騷老頭”的綽號。
這下好了,大兒媳不說嘴了,馬老漢也有了個能說到一起的老伙計了。一次,兩個老頭路上相遇,就進了路邊小酒館。二八盅過后,話開始多了起來。二人都說眼下活得忒累,不如一死了之。省得讓千人指萬人戳的,脊梁骨都快被人搗斷了。臨走,又相約各自回家準(zhǔn)備好繩索,明天一早帶著它和酒菜去云龍山上,等吃飽喝足了,然后就找個沒人的清靜地方,樹上一掛,開路一馬斯。第二天,倆老漢果然如期履約。先各自找了棵能撐住勁的松樹,把繩索栓好,腳下的石頭準(zhǔn)備好,等萬事俱備了,這才打開行囊,擺上酒菜,就你一盅我一盅地飲了起來。該說的話說完了,該喝的酒喝夠了,兩人起身站到一塊特大的山石上。馬老漢仰臉對著蒼天喊道:“老天爺作證,俺老馬不是老流氓、騷老頭,那件事俺不是故意的!”羅老漢則朝著山下叫道:“土地公明鑒,俺老羅也不是老流氓、騷老頭,那件事俺也不是故意的!”那喊聲驚起了臨近樹上的一群棲鳥,并在山谷里長久地回蕩著。
就在二人站到各自的石頭上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老和尚,只見他披著袈裟,雙手合十,胸前飄著白髯,口里念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馬老漢定睛一看,認(rèn)得是此山興化寺妙靜老禪師。這邊趕緊招呼親家下來,一起跪在禪師面前,老和尚聽了二人的哭訴后,隨口念道:“生不如死死不如空,清凈世界蓮花生。一草一葉一菩提,了無牽掛六根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然后轉(zhuǎn)身飄然而去。兩人聽后不由地打了個激靈,頓時都若有所悟。只見他們相覷一眼,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快步向前面的妙靜禪師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