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媽大老遠就咧開了嘴,爽朗地笑著對從南邊走過來的二黑說:“怎么無精打采的,又去強子家了?”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洋溢著敬佩與關愛的神情。
二黑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聲兒:“好點兒了。”就過去了。
后邊還阮隱約傳來:“這孩子真不錯!”聽到這里的時候,他渾身不由得抖了一下,就像被什么東西撞擊到了他的靈魂一般,根本就是身不由已的感覺。
面對他在外面世界經歷過的許多風風雨雨,現在的他更注重的是那些內存的本質的友誼與情意,那些表面上的漂亮文章他做都覺得費力,這不現在有時連話都懶得說了。他低頭在大街的馬路上像過街老鼠一樣匆匆走過,面對熱情的鄉親們,他不時地點一下頭,連帶著身子都跟著彎一下兒,本來就瘦小的身子,現在攤上了這檔子事兒,整個人更憔悴了。
回到家里娘正在那里用簸箕簸著麥子,下邊兒圍著一群公雞、母雞,在那里咯咯地叫著、刨著、吃著。不遠處的小狗無精打采地看著它們,很茫然地眼神,狗怎么也理解不了雞的世界。他看得入神,連他娘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聽到。
娘用腳踢了他一下兒說:“黑子,跟媽說實話吧!你騙不了娘的。娘就你這么一個兒子,天大的事兒爹娘替你抗著,做人得光明正大,總不能天天這么藏著掖著的。”
二黑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說:“娘,你說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兒?”
娘說:“黑子,都什么時候了,你連自己的親爹親娘都不信了?你真是長大了,長出息了啊。前幾天我們跟娟子通話了,我們早就知道事情不對,但我們想給你一個緩和的時間,讓你緩緩勁兒,準備好了,親自告訴我們。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二黑說:“你,你們去找她了?她說什么了?”
娘說:“說什么了?你這么緊張,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兒了?以前從來不回家的你,現在住在家里不走了。公司的事兒不管,跟了你幾年的馬上要結婚的媳婦兒也跑了。這還不算,出去的時候是你們好好的三個,現在回來的就你自己。一個傻了,一個進了監獄。不論你編出多么好的故事來,你都騙不了你娘的。”
二黑有點兒急眼地叫到:“娘,你整天地瞎猜什么?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這時他爹拿著棒子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二話不說就朝他屁股上打去。二黑一下兒有點兒蒙。他爹說:“你沒有出息的東西,怎么跟你娘說話呢?敢做不敢擋,跪過去!”
二黑這時更蔫了,默默地跪在以前經常被罰跪的地方。家還是這個家,就連跪的那個石頭也還在那里,跪到這里的一瞬間。兒時的一幕一幕,刷的一下就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好像他又回到了兒時,那時他們三個因為偷人家的西瓜,結果被一塊兒在這里罰跪,三個人當時還嬉皮笑臉的一點兒犯罪感也沒有。雖說被罰跪,但至少無憂無慮,沒有現在這么多煩惱事兒。他好想回到過去啊,好想好想,拋卻這一切煩惱與折磨!還有好多好多過去他們三個在一起的趣事兒來,他深深地沉浸在了過去的美好之中,還來不及干去的淚水掛在微笑的臉上。
他娘喊了好幾聲,二黑都聽不到,于是就說:“他爹,這孩子不會傻了吧!”
他爹說:“傻?我看他是錯事做多了吧?!”說完就又踢了他一腳,一下兒就把二黑從回憶中踢了出來。
二黑像剛夢醒似地看著他們,再回味過去的一切,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他就什么也不說地癱坐在了地上,不動也不說話,一直坐到深夜,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到十二點兒時候,他爹拿了點兒酒還有花生出來,父子倆,喝了起來。
爹說:“走錯路,不回頭,那怕是再小的錯兒也遲早會變成大禍;只要你肯回頭,那怕是刀山火海,咱都能抗過去,就算你抗不住,你爹我背也要把你背過去。你現在這樣什么也不說,老天爺也幫不了你。”
二黑說:“爹,我對不住你和娘這么多年對我的教導。強子的傻與大軍的被抓都與我有關,甚至可以說就是我一手造成的。本來我們三個一塊兒做挺好的,一起吃苦,一起奮斗,剛出去的那些日子,我們一塊睡過大橋下,馬路邊兒,三個人吃了半個月的咸菜就饅頭,喝得是花池子里的涼水,村里人不嬌情,有一口吃得、喝得就夠了。現在想想,那時才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我們雖說生活艱苦,但是我們有目標,有夢想,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什么,我們知道我們付出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所以我們不管多累多苦,我們依然精力充沛。就憑著這股子干勁兒,從剛開始三個人的清潔工,到一個清潔公司,再到一個幾十人的大公司,我們有了自己的錢,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車。為此我們興奮的好幾都睡不著覺,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困。突然有一天,強子說:“我們光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趁咱們現在還年輕,就干一把大的,你看現在的房地產多么賺錢,既然賺錢為什么咱們不能做?”強子這一句話提醒了我倆,是呀,既然能賺錢為什么不做呢?當時的感覺很復雜,本來賺錢是好事兒,但當時就覺得里邊兒好像摻雜著一絲的寒意。就像是一些懵懂的小孩子打開了一個有禁忌的但里邊兒全是珍寶的寶藏,禁忌就是看守寶藏的惡魔。無知的我們只做好了賺錢的準備,卻怎么也沒有想到去應付那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的惡魔。就在我們忙著數錢的時候,惡魔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開始行動了。我們三個齊心協力,打敗了不知多少對手,之所以能成功,很大的一個秘訣是因為我們被對手打倒了更多次,更主要的是,我們每次都倒下了,但我們始終沒有放棄,而是從中吸取教訓,總結經驗,然后就又沖了上去,甚至用同樣的手段,把那些曾經打敗我們的人更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次、兩次、不知道多少次,一個、兩個、不知道多少個,都被我們打敗了,打垮了,不夸張地說‘被我們弄得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的也有。’剛開始我們還不忍心,十分的不忍心。但當你體驗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后,親身體驗過后,你的心就會自己變得冷了,不用你刻意去偽裝。特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經歷這種事的時候,一切就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了,打敗他們,弄垮他們,弄得他們永遠不能翻身,這樣才夠過癮。
這時的我們已經不是我們了,那些看守寶藏的魔鬼已經成功的侵入到了我們三個人的靈魂里。強子迷上了女人和賭博,公司的錢被他揮霍了不少,一次兩次,直到我跟大軍看不下去了,前幾次說還聽,收斂一點兒。后來再說,強子卻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還威脅說:“這公司的法人是我,所有的財產都是我的,信不信我把你們都開了?”
我跟大軍沒當回事兒。第二天,公司就把我們除名了,當時辦這個事兒的人我們也不認識,只知道他手段與專業上比我們都專業的太多。與理上不論告到那里我們都是干輸的主兒。不干心又能怎樣?大軍是管錢的,把僅有的那些現金都帶了出來。可就是這樣,那個人還是沒有放過我們,以侵吞財產罪,把大軍抓起來了。大軍當時就氣得吐血了,他狠狠地罵強子:“你不得那死,你個王八蛋。”有什么用呢?強子迷上了賭博、女人,那里還有時間理我們。大軍進了監獄。我呢是負責管理公司的,不用管理了,我什么都沒有了,所有的那些財產什么,汽車、房子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都成了公司名下的,而且還有我們的親筆簽字兒。
我去監獄里看了幾次大軍,大軍不甘心,我更不甘心,當初我們還盼著強會回心轉意,而且也一致認為他肯定會回心轉意的,但我們沒有等到那一天。大軍只是被關了一個多月就出來了,主要還是我去找強子說了說,他不追究了,而且主動說這里邊兒是誤會。大軍出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要找強子報仇!我本來想阻止他的,但是我的心,已經不再是那顆純潔的心了,已經變黑了。憑什么我一無所有呢?于是,我們就制作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表面上看是我們一起對付強子,實際上是我對付他們兩個。我要把他們兩個都除掉,永遠除掉。我一邊兒跟大軍商量著計劃,一邊兒在強子那邊低三下四地出賣著大軍。而我呢就等著看這場好戲的正式上演,然后再不費力把公司收回來,畢竟里邊兒的人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他們都聽我的,而且我也想方設法地再次加入到了公司中,取得了強子的信任,他當然不會信我,只不過,沒有我管理,公司一時還真不好弄,說白了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一旦時機成熟不是你死就是我我滾蛋。
我還特意慫恿大軍帶上兩顆自制手雷在身上,嚇唬他們。其實我當時就知道,場面肯定是控制不住得了。就當大軍滿懷希望的帶著兩個小弟過去找強子算賬時,結果還沒有行動,就被強子預先埋伏下的人抓住了。當時的大軍憤怒地叫著,當強子故意地說著那些我告訴他的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實時而刻意地捉弄他時,他徹底的急眼了。既然你不仁,不念兄弟之情,那就別怪兄弟我不義了,當場就拉響了手雷。死傷了幾個。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公司又回到我手里了。他們兩個傻得傻,住監獄的住監獄。我當時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可我晚上就是不能睡覺,一睡覺就會夢到他們兩個。公司也無心再經營,再加上那時的金融危機,我的公司一下子就倒了,剛開始我是怎么也不會相信的,到后來不得不相信,平時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辦成的事兒,我那時卻怎么也做不到,不是這里出事兒,就是那里出事兒,沒有一個地方順的。我就把公司全轉出去了,拿著這些錢什么也不想再干了,只想好好地守著他們兩個,就是希望有一天他們都能清醒過來,大家還能像以前一樣好,公司不重要,錢也不重要。
爹說:“這命,有時候得認啊!”
黑子說:“我們三個當初在一起說得最幸福的事兒就是我們三個小時候一起玩的事兒,我們都很懷念那時的生活,雖說那時我們很有錢了,可我們還是很愿意回到那時的生活中,那才是真正的快樂!現在強子應該算是回去了吧,傻子一個,又像小時候一樣無憂無慮了,不再有煩惱,不再有憂愁,對他來說也未必不是一個解脫呢!但他的解脫對某些人來說卻是致命的束縛。大軍呢,被判了無期,我做得太過了,我對不住他,我現在都不敢去看他,可他還不知道這背后的真兇竟然是我,是我,是他這個可以把命放心托付的發小兒,好兄弟!我做夢都夢到他在那里對著我笑,就是不說話。我不知道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他會不會親手殺了我呢?我不敢面對他,真的不敢。”
爹說:“聽天由命吧,既然你做了,不論你敢不敢擋,總是要面對,總是要當的。與其虛偽的活著,不如誠心地懺悔,原不原諒你,就看你以后的態度還有你們之間的緣份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用心去做,一切都還來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