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為了迎接上級檢查,S科研所的教授們加班得很辛苦,這是中年發福的鄭領導早就知道的事情。
因此,鄭領導為了表表心意,決定發一點辛苦費慰勞慰勞大家,雖然錢不多,只有一兩百塊,可要直接發下去,他覺得不雅,于是,找來了一大沓厚實的牛皮信封,裝上大家盼望已久的辛苦費,然后一一發了下去……見者有份,皆大歡喜。
每個人都拿著同樣質地、同樣厚實的牛皮信封,自然高興得不再言語。加班時所有的辛苦、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疲憊、所有的怨言,頃刻間消失得煙消云散。
此時,面帶笑容的鄭領導語出驚人:“各位同仁,別拿著信封傻笑,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看自己的辛苦費,清點一下具體數目,要是……拿著一個空信封,嘿嘿,回家以后,恐怕就不好向當家的交代了,錢,這東西,應該當面點清,過后,六親不認。”說完,鄭領導捂著一張毛茸茸的大嘴巴,哈哈大笑,笑得前合后仰,比天邊的那道彩虹還要燦爛。
“那是,那是。”教授們個個點頭稱是。于是,當著鄭領導的面,大家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厚實的牛皮信封,滿臉的喜色自然不可言表。只有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滿頭白發的付教授此時正皺著眉頭,沒有笑,因為,此時的他,正發現手里拿著的居然是一枚輕飄飄的空信封。
付教授正在納悶,怎么是一個空信封?錢呢?不,辛苦費跑到哪里去了呢?他用他那雙曾經寫過無數學術論文的手,曾經從領導手里接過無數獎杯、獎狀、證書的手,輕輕扶住實際上并沒有往下滑的純鈦金屬眼鏡架……
剛才還在開玩笑的鄭領導,猛然間,抬起頭看見付教授的一舉一動,感覺有些疑惑。于是,一臉的尷尬讓他趕緊也收起了燦爛的笑容,這也讓從小就喜歡文學的付教授,一時間無法找到一句恰當的語言來形容當時的心情。說與不說都很難為情,不說,自己的辛苦費付之東流,說了,又怕得罪了鄭領導。好在鄭領導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對此,滿不在乎,依然大大咧咧的樣子,這讓付教授稍稍心安。心想,領導呀領導,是你自己叫我們當面打開的,休怪我不給你老人家留足面子。
此時此刻,鄭領導一絲苦笑,自我解嘲地說:“幸好,幸好,我叫大家當面打開,清點一下。要不然,付教授的辛苦費就真的不明不白了……”
于是,大家議論紛紛。
“哈哈哈,要是拿回家去交給當家的,發現是一個空信封,那才叫人窮開心一場。”
“那是,那是。”
“自己不開心不說,就連老實巴交的太太,恐怕也會懷疑這筆辛苦費的去處。”
“只不過,信封如此完整無缺,誰也沒想到,辛苦費會不翼而飛?”付教授皺起眉頭,眨眨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在眾人面前雙手一攤,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于是,有人說:“這回付教授的運氣太好了,要是去買彩票,肯定能中五百萬。哈哈哈……”
“那是、那是。”大家隨聲附和,拍著手掌,狂笑不已。
只有付教授沒有笑。
趁大伙還沒有從笑聲里回過神來的時候,鄭領導急急忙忙地從自己圓圓的腰間,拿出一個黑而發亮的、脹鼓鼓的真牛皮錢包,從一沓嶄新的百元大鈔中抽出兩張,雙手奉上,連聲解釋道:“付教授,真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弄錯了,不過,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是在裝錢的時候,由于忙,不,是老婆大人打電話來說,她農場的菜熟透了,叫我要偷就趕快去偷,否則……,哎呀,都怪我忙于偷菜,才弄成這個樣子,哈哈哈……”
付教授愉快地接過失而復得的辛苦費,只不過,他并沒有把錢再裝進信封里,而是把錢直接放進自己空空的褲袋中。暗暗地想想:“是呀,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只不過有的人改得快,有的人改得慢,甚至,有的人一輩子都還在執迷不悟……
為了不讓鄭領導看出自己此時的心情,付教授趕忙把空信封揉成一團,扔進了過道上的一只垃圾桶里,并對領導說:“鄭領導,今天的事,真的有點不好意思喲?”
鄭領導一絲苦笑,摸著下巴上幾根發黃的胡須,看著垃圾桶里的那枚皺巴巴的牛皮空信封,青銅色的臉上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哎呀呀,看你說到哪里去了?咱們S研究所關著門就是一家人,其實,真正不好意思的人,該是我。不過,再重申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付教授聽后,低下頭,默不作聲,此時的他,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是捏了捏空空的褲子口袋,然后,抬起頭對著鄭領導淺淺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