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新房搬新居叫喬遷,而在我們農村叫“跑梁”。對一個普通農村家庭來說,建一幢新房確實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有的家庭一輩子能建一次新房就不容易了,有的甚至一輩子也住不起新房,一生都住在祖上留下來的舊房子里。我父親就一直想為我們兄弟幾個建一座小樓房,可是到老也沒能實現這個夢想,幾間磚墻瓦蓋的大堂屋還是我們長大后一起努力蓋起來的,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如今卻大不一樣了,建新房搬新居成了不少普通家庭的時尚,有的家庭即使建不了新房,也要舊貌換新顏,舊房改新,里里外外翻了個新,走進去富麗堂皇,跟城里人沒什么兩樣。有的在農村呆夠了,還到城里買了套新房,砌上了別墅,過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我大侄家就是這樣的一戶,短短幾年,我到他家就吃了三次“跑梁飯”。大侄是我一個叔伯九哥家的兒子,那年他高中畢業,回來后,老九就張羅著為他找門親事,可是談來看去,新房成了個焦點問題。沒房子媳婦不肯進門,于是全家人一合計,舉債建起了一幢三間一廚帶走廊的磚瓦房。“華堂”落成時,大侄來電請我喝喜酒,我想這對老九家來說是個天大的事,再忙也要去。剛進村子,熟悉我的村民告訴我,你老九家真不錯,三間大瓦房砌的跟鐵桶似的。到了老九家,村民們的話果然不錯,新砌的三間大瓦房紅磚紅瓦,高高大大,座落在村里的要道口上十分醒目,還真的與眾不同,難怪村里的人們都投來羨慕的目光。老九說,我也沒兩個錢,大都是借來的,房子砌起來了,把媳婦帶進門我的心事也沒了。有了大瓦房,老九家辦事件件順,喜事接二連三,大侄當年就把媳婦帶進了門。
前年秋天,大侄帶著媳婦突然來到我家,請我去他家吃“跑梁飯”。我很是吃驚,老九家的新房寬寬敞敞,莫非老小兩代鬧意見,小兩口另起爐灶砌了新堂屋。大侄媳婦笑著說,老家的那幢房子讓給兩位老的住了,我們在縣城里買了套新房,正裝修呢,月底完工,“跑梁飯”都訂好了。小兩口告訴我,你好幾年沒回老家,家鄉面貌日新月異,水泥公路就差通到門口,各戶都看到了有線電視,百十來人家莊子有10多戶出門開小車,種田也不用朝黃土背朝天,都是機械化作業,不少鄉親都鳥槍換炮,瓦房拆了夯屋基,住上了小樓房,跟我一起長大的王小二在南京跑運輸,一年賺了十多萬,在村頭上建了一幢三上三下的別墅,大理石貼墻面,氣派得很。大侄兩口子也不賴,勤勞能干,在村里包了10多畝水面,搞起了特種養殖,一年就翻了身,不但還掉了砌房子欠下的債,還添了幾件象樣的家具。前些年,兩口子收起大鍬鋤頭,進城租了門面,經營水產生意,十分的紅火。回來后,老九說得最多的,就是小一輩外出打工賺了錢,在城里找了媳婦安了家,都不想家了,沒幾個回來居住的,我看不回來也好,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農村,現在脫代了,也當回城里人。
今年夏天,帶兒子出去旅游,游上海,看杭州,突然想起大侄一家生意做到南京城了,于是決定回來時順路走南京看看。那天在上海打了電話,大侄媳婦在電話里說,正在約人吃喜酒哩,正好,明天來南京吧,你大侄去車站接您。吃什么喜酒?孩子還小哩,不會是重男輕女生小二了吧。我心里滴沽。在南京車站,大侄開著轎車等候已久了。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熟練的穿行,不敢相信眼前就是曾經厚道本分渾身上下散發著泥土氣味的大侄。大侄告訴我,老家縣上的房子買了,在南京城里買了套新的,搬進去幾天了,按老家的習慣,把親戚朋友請來吃頓“跑梁飯”,昨天都聯系過了,老家的親戚今天就到。
大侄的新房在鬧市區的一幢新建的大樓里,三十四層,拉開窗簾,南京美景盡收眼底。據親友介紹,大侄一家來南京后,辦了個物流中心,自任總經理,由于服務熱情,管理周到,物流量很大,經濟效益如芝麻開花節節高,如今有20多個老家的朋友跟著務工,這套房子僅毛壞就花了近一百萬。兒子住新房,老九自然樂開了花,酒多話繁,幾次在親友面前豎起大拇指玄耀。大侄打斷他的話,我們還差得很哩,記得老家的張二狗子嗎?人家在上海辦了一片廠,資產幾千萬了,在北京都有房子了,前幾天還被老家縣里干部請回去開會呢。我們算什么?
二狗子?就是那個從小喜歡偷雞摸狗的小混混?他也成了城里人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