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一看到同學們的課桌上刻著字，心里就沸騰得直冒熱氣，幾乎要撐破胸膛。他教育同學們要愛護公物、愛惜集體財產，當同學們瞪著純潔無邪的雙眼似懂非懂地沖他點了點頭，他欣慰地笑了。

他到校長那里，鄭重地告訴校長，自己已把那些破壞公物，在課桌上刻字的同學批評了一頓、教育了一番，效果挺不錯。劉校長晃著為了人民的教育事業而絕頂的圓腦袋滿意地點了點頭，和藹地說：“好，你干得很好！”

表揚完趙老師，劉校長就接到緊急電話去教辦室開會了。他騎著自行車，在青青麥苗的夾道歡迎之下來到教辦室會議廳。一進會議廳，他忽然覺得空氣驟然緊張起來，似乎是武士決斗劍拔弩張的那一刻。

果然，年輕的教辦室主任緊板著年輕的白臉，正襟危坐，一言不發。等十幾個或老或小的校長到齊后，終于咳嗽一聲發了話：“你們都是教育工作者，是人類靈魂工程師，肩負著下一代人的塑造任務，可在上次全縣質量評估測試評比中，我鄉倒數第二，你們個別同志的工作太不象話了，簡直只會吃飯……”

批評的話像槍林彈雨掃向臺下眾多低垂的腦袋，校長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明白主任之所以發這么大的火，讓自己遭災，肯定是因為挨了教育局局長的狠批。他們靜靜地坐著，等著教辦室主任把更沉重的話摞向他們。

劉校長低著頭，絕頂的腦袋抹了油似的發亮，使會議廳里的光線更好了。他感到自己這么大年紀了還遭受年輕人的批評，真是有傷自尊的事兒。不知不覺胸中郁積了一團污濁的怒氣，像吞吃了一只長蛆的死老鼠。

走在回校的路上，他就覺得有必要把怒氣排泄一下。排泄汗水通過毛孔，排泄大便通過肛門，排泄怒氣通過什么呢？

到了學校，他的臉不自覺地像年輕的教辦室主任似的板上了，如鋒利地刀子透出陣陣寒氣。他召集緊急會議，在會上面對有比他更老的老師發出了不點名的批評：“有些同志工作浮躁，干教師的活卻昧著良心。我鄉在上次全縣質量測試評比中，成績倒數第二，你們這是怎么干的？簡直就是飯桶！下次考試成績如果上不去，下一年的聘任中你就看著辦吧！”

這些話像滾石擂木砸向眾位教師，眾位教師的自尊立刻人仰馬翻、身受重傷。他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飯碗受到了威脅。如果校長不聘請自己，那等于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啊！他們抬起頭來誠惶誠恐地望著劉校長，突然發現劉校長面帶微笑，渾身輕松。

劉校長排泄完胸中的怒氣，當然感到輕松了。

趙老師雖然不愿以考試成績定勝負、論英雄，但校長的話卻像鞭子一樣抽在他的心上。為了自尊，為了飯碗，自己說什么也得把同學們的成績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時間不多了，下次所謂的質量評估，實際是考試的東西快來了。唉，自己五十多歲了還讓別人像對待孩子似的訓來喝去，真是窩囊。

不知什么時候，趙老師發覺自己的肚子鼓脹脹的，那里面都是氣啊！他走進教室，想微笑著面向全體同學，可臉皮似乎涂了一層定型發膠，使他的笑表達不出來。同學們看到的只是趙老師板緊了的臉。

開始講課了，趙老師潛意識里決定要把課講好，可他的眼前老是浮現出校長罩著嚴霜的臉、刀子似的眼睛，耳邊總是飄乎著校長厲聲的批評、威猛的恐嚇，他的心亂了。

這是怎么了？趙老師停下來，在心里反問自己，他發誓一定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把這堂課講得完美無缺。

他不是超人，所以不能隨地支配自己的心情。當校長罵教師們是飯桶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時，他突然間勃然大怒：我們也是人，他們人憑什么如此罵我們？

教育局局長排泄給教辦室主任，教辦室主任又排泄給校長，校長又排泄給教師們的怒氣此時此刻在趙老師身上發作了。他突然看到調皮的羅陽不好好聽講，沖同學們作了一個鬼臉。“羅陽，站起來。”趙老師的聲音提高了50分貝，把所有的同學都嚇了一跳。

“你看看你，上次考試成績不好，現在還搗亂，真是不知道丟人！……”一頓批評使羅陽滿臉通紅，兩眼流淚，無力地低下了小腦袋。

趙老師批評完羅陽，覺得心里舒服多了。可羅陽卻坐在座位上，心里波浪翻滾、洶涌澎湃“老師，我僅僅犯了一個小錯，值得你發這么大的脾氣嗎？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狠狠地批評我？

越想越氣，越想越怒，正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胸中怒火萬丈的羅陽悄悄抽出了一把刀。

羅陽沒有殺人，他只不過用一把雪亮的鉛筆刀兒在課桌上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一個字：忍！